第540章 虎啸青瓦台·审判之门
这股强烈的求生意念像最后一道微弱的电流,顽强地支撑着金大中那即将被室息感和剧痛彻底淹没的意识。
「—律恢复窦性!血压回升到90/60!」
「好了!好了!窦律出来了!」
「血氧上到95%了!缓过来了!」
随着几个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响起,监护仪上那疯狂跳动的曲线终于开始趋于平缓,刺耳的警报被关闭。
病房里紧张的空气如同绷断的弦,陡然松弛了一下,但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凝重取代。
医生护士们都松了一口气,汗水浸湿了额发。
但这不容乐观的状况,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这位前路已断的大统领,在遭受了如此猛烈的情感和生理双重打击后还能挺过来.
生命力的坚韧令人惊叹!
但未来的路——
他们谁都不敢去想。
幸好,这是现代,没有医家陪葬之说了。
金大中的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带着沉重的沙砾,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的眼皮异常沉重,挣扎了许久才再次睁开了一道缝隙。
视线依旧模糊,身体里每一处肌肉都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过,透着一种深及骨髓的虚弱和散架般的剧痛。
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床单,黏腻冰冷。
他活过来了。
从那片无边黑暗的边缘,硬生生爬了回来。
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在意识回归的瞬间再次淹没了他的感官。
心口处残留的绞痛依旧清晰,每一次搏动都提醒着他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然而,另一种更加尖锐、更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却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无比地剖开了这份劫后余生的庆幸,赤裸裸地展露出其下残酷的底色他的三个儿子。
金弘一(长子)、金弘业(次子)、金弘杰(三子)。
三个名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钎,狠狠刺入他混沌的意识核心。
长子弘一,那个高调惹事、引火烧身的蠢货,此刻似乎不再是唯一的痛点。
弘业和弘杰——
那两个他甚至曾经暗自庆幸、以为他们可以避开漩涡、能成为家族某种「清白支点」的儿子,竟是潜行于水面之下的食人巨鳄!
背叛感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们隐藏得何其深!
欺骗得何其真!
将他这位自诩明察秋毫的大统领父亲当成了瞎子和傻瓜!
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他的喉咙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痉挛,发出压抑的「咯咯」声,如同猛虎濒死前喉咙里滚动的闷雷。
这残躯,这行将熄灭的生命之火,竟承载着如此滔天的怒火!
夕阳的残光穿透病房厚重的窗帘缝隙,吝啬地在他枯槁灰败的脸上投下一道斜斜的光带,将深陷的眼窝衬得如同虎窟般幽深死寂。
额角贲张的青筋在暗影下如同匍匐的虬结老藤,每一根都在剧烈跳动,昭示着血管里奔涌的不再仅仅是求生的鲜血,更有不甘湮灭、渴望撕碎一切背叛与绝望的毒火。
残阳暮虎,牙虽钝,威犹在骨。
那三个名字化作的钢钎,非但未能刺穿他的意识,反而像投入油锅的星火,瞬间点燃了这头垂死巨兽最后也是最惨烈的凶性!
他猛地攥紧拳头,枯瘦手指如同即将折断的虎爪般深深抠进柔软的床垫里,仿佛要将那无形的背叛者连同这令他窒息的命运一同攥碎在手心,哪怕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他多想嘶吼!质问!
把他们揪到面前,狠狠掴醒!
但残存的理智如同冰冷的铁枷,死死扣住了这失控的冲动。
有什幺用?
嘶吼能改变什幺?
能把那些已经送到检察厅(甚至在检察官内部传阅已久)的致命案宗抹掉吗?
能把卢武铉那毒蛇般的冷笑和文在寅冰冷鄙夷的眼神从记忆中驱散吗?
不能!
只会暴露更多的虚弱,为那群虎视眈眈的检察官提供下一个追杀的兴奋点。
绝望如同深秋的浓雾,冰冷而沉重地包裹着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名为「大统领在任」的最后屏障,正在他眼前飞速地崩塌瓦解,碎裂声清晰可闻。
卢武铉和那些检察官们,已经在合力撬开这道门的最后一根门栓。
「父亲——」
一声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地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地刺破了病房里凝重的沉寂。
金大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仿佛生了锈的眼球,目光越过床头冰冷的监护仪屏幕,落到那扇被无声推开的病房门口。
他的三个儿子。
金弘一、金弘业、金弘杰。
像三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待罪之徒,苍白着脸色,眼神里混杂着巨大的惊恐、深重的愧疚和一种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绝望茫然。
长子弘一的眼神最为复杂,除了惊恐和愧疚,还带着一丝隐隐的不甘和茫然,仿佛还不完全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
弘业和弘杰则几乎是面无人色,尤其是弘杰,嘴唇哆嗦着,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仿佛随时会瘫软在地。
他们得到了消息也许是主治医生委婉的转达,也许是嗅觉灵敏的青瓦台内线看到了那份黑色的噩梦卷宗送达时的景象。
在父亲的生死时刻,他们终于出现在了这里。
可他们的出现,不是救赎,更像是最后的照面。
是这个权力家族崩塌前,注定要被碾碎的祭品。
他们不敢靠近病床,甚至不敢看父亲那双空洞、冰冷如同枯井般的眼睛,只敢在远处隔着一段距离,如同被遗弃在风暴中的孤儿。
金大中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三张年轻却过早蒙上死亡阴影的脸。
这曾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野心的延展,是他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延续之物。
痛吗?
痛彻心扉!
爱吗?
那是一种沉入骨髓、混杂着绝望的、濒死的爱意,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撕裂开来。
这三个孽障!
这三个葬送了他毕生所求、还要把他拖入地狱的孽子!
可此刻,这股爱意如毒火般灼烧后,金大中心头剩下的,唯有磐石般的决绝与一种近乎自毁的悲壮。
他闭上了眼睛。
仿佛要将这撕裂肺的景象隔绝刻。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那破败的风箱般的肺部在药物的作用下艰难但稳定地运转。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生命体征嘀嗒声,还有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十几秒后,金大中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浑浊眸子里,此刻竟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纯粹的意志火焰!
所有痛苦、软弱、迷茫、亲情牵扯都被烧成了灰烬!
剩下的只有冰冷如刀的洞彻和付诸行动的决断!
「来人——」」
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出病房。
守候在外间的心腹秘书几乎是屏息冲了进来,脸上同样带着未褪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