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隍失笑,指节在案上敲出清脆的「笃笃」两声:「上回劈他三记天雷,才过多久?这位小爷真是————混世魔王。」
晏公亦笑,眼角挤出深深的褶子,像湖面的涡纹:「元君为他,头发都白了几根。偏他父王在南海,隔了万重浪,打也打不着,骂也骂不到,只能每月初一,派一只老海龟送来一封家书,书皮上写着逆子亲启」,里头空空,只夹一根南海竹板——让元君代打。」
两人相视大笑,笑声在洞天里撞出回音,像暗涌拍岸。
八卦得就像那西王母下边的几个无聊老仙姑一般。
府城隍忽又想起一事,倾身向前,声音更低:「吾听说————元君这回收了个义女?」
晏公点头,缓声笑道:「一头青蛟,性子直,拳头比脑子快。前阵子渭河大水泛滥,淹了无数良田,她一怒而起,与那渭河龙君从河口打到秦岭脚,愣是打了三天三夜,那渭河龙王最后闭门不出,渭河水府大门都被她一拳轰塌了。」
「两人官司闹到了元君处,元君是各打了两鞭子,但对这青蛟却是喜欢的紧,索性收作了义女。」
府城隍「嚯」了一声,擡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像捏碎了一朵浪花,嘿嘿笑道:「那可真是了得啊...」
某山深处,云海翻涌,两尊仙神在崖顶对弈。
崖顶只有三丈见方,却悬了万仞高空,下方云涛如雪,偶尔被山风撕开一缝,露出深不见底的青黛。
一张石案,两盏松灯,灯芯浸在松脂里,燃得极稳,连风都吹不斜。
石案上,一张两尺宽的木纹石棋盘,其上黑白相间的棋子而,有若天空之星辰。
天师着一领月白道袍,袍角绣着雷纹,每一道雷纹里皆藏着细若发丝的电光,偶尔「噼啪」一闪,照亮他指间夹的那枚黑子。
对面青衣真君,衣色如山岚,袖口却滚了一线天青,像是把山里最浓的一抹雾缝在了身上。
天师落子,子与石盘相触,「叮」一声,脆若碎玉。
「真君,吾这一子如何?」
黑子落在棋盘正中,像一滴墨坠入清水,瞬息晕开,竟在盘面上映出一座虚虚的鄱阳湖,水波微漾。
真君两指拈白,指尖莹润,像捏着一粒小小月光。他沉吟片刻,忽地擡眼,眸中映出远处鄱阳湖上空的一缕云—一那云形似龙尾,正缓缓扫过日头。
「天师这一子,下得甚妙。」
语罢,白子落下,正抵在黑子喉口,湖面虚影顿时碎成银屑。
天师朗声一笑,擡手一拂,盘面银屑重新凝成水镜,镜中现出鄱阳湖口,一条银白小龙破水而出,鳞甲尚带裂痕,却掩不住眸中寒星。
「真君可曾听闻?鄱阳龙王出关当日,便与抚河、修水两龙君做了一场。拖着那戳灵戬,打得二人望风而逃。」
真君抚须,须色如漆,在松灯下泛着幽蓝:「小儿辈,倒有些趣意。」
声音不高,却压得松灯火焰微微一低。
天师再落一子,棋盘「嗡」地一声,似湖底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