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鄱阳浪起
鄱阳龙王出关露面的消息,像一阵带着潮气的风,顺着赣江、抚河、修水的水脉一路卷了出去。水纹尚未平息,消息已先一步拍岸,惊起白鹭数点。
江南西道一带,清晨的雾气还未被日头蒸散,各处的神庙、洞天、山巅水湄,便已悄悄亮起了传讯的灯火。
香火顺着风转,神只们或倚栏、或凭案,不动声色地侧耳。
九江府城隍的道场洞天之内,夜如小年,灯火却似万盏莲灯,一盏一盏浮在幽暗里,照得玉案、银樽、琉璃盏皆泛起柔润的水光。
府城隍一身玄青常服,衣角用暗金线绣着浪纹,举杯时,那浪纹便像活了一般,一层层涌到腕边。
他敬了对面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盏心轻轻一晃,映出客座神灵花白的眉须。
被称作「晏公」的老神,身披一件旧得发白的鹤氅,鹤羽边缘已磨得起了毛,却仍带着湖海清腥。
酒过三巡,府城隍伸箸夹了一尾银鱼,鱼肉被蒸得半透,映出筷尖一点玉色。
他抿了口酒,齿颊生津,这才笑着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晏公,听闻那位鄱阳龙王————如今就出关了?」
晏公微微含笑,擡手之间,便见得掌心却托着一枚小小水镜—镜里正映出鄱阳湖上空的云气。
「近日水灵波动得频繁,湖口浪头一夜高三尺,应是那位龙王爷在底下巡游。」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水石相击的清脆,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案上轻轻画了个圈,酒水顺着指痕渗开,像一弯新月。
府城隍叹息,眉心那道朱砂纹便随之蹙起:「这位龙王年岁虽小,性子却刚烈。前几年为了继承父位,竟敢独闯玉京山,叩那九华天阙————剐龙之刑,可是专为龙族设的,刃气入鳞,寸寸如割,十年难愈。」
「当年娘娘也怜她刚烈,特地在浔阳江口设了禁制,保她庙宇香火不断。」
晏公把杯子放下,杯底与玉案相触,「叮」一声脆响,像冰裂;感叹道:「这几年,这位龙王连水府都没出,我原以为,她至少得十年八年才能缓过劲,没想到,不过两三年,便再露头出关...这其中关节...嘶...」
说到这里,晏公呵呵一笑,却是不再言语。
府城隍也是呵呵一笑,不再纠结,话说这其中关键,谁又说得清?谁又敢明言?
幽暗里,莲灯似的火烛轻轻一晃,像被风从不知名处吹了一下。
府城隍笑着拎壶给晏公又斟一杯,酒线细如银丝,落杯无声,阵阵酒香四溢O
端杯与晏公微微一碰,仰头喝下。
「对了,修水那位龙君,近日又闹出些许事端来。」
晏公一口饮尽,杯沿沾了一滴酒,被他以指抹下,随手弹向水镜。
镜中顿时起了一阵涟漪,显出一条白灰小龙,被金索缚了,趴在水府玉阶上,龙鳞间血迹未干。
「硬是激得鄱阳龙王提前破关,元君震怒,抓回去抽了三记龙鞭,鞭鞭带火。听说如今正趴在水府后头的玉榻上,哼哼唧唧,龙须怕不都蜷成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