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这些手眼通天的豪商巨贾们,便联起手来,鼓动朝廷对番商课以重税,又设下层层禁令,非月港「船引」不得贸易。」
「说白了,就是想用朝廷的刀,锁死海路,让他们继续躺着吃独食。」
说着,扭头望向远处船屋上那些沉默的身影。「疍民可不一样,他们对官府禁令毫不在意。如今有番商私下找上门,出高价让他们引航、卸货、藏匿——」
「只要钱到位,什幺都敢干。」
沙里飞吃了一惊,「官府不管?」
「管?」
老船头乐了,「是巴不得!」
「这些疍民,就是一堆晒干的海草,看着不起眼,点着了却能烧起冲天大火!前车之鉴不远,官府老爷们哪还敢往死里逼?」
「只要这帮疍民别闹出大乱子,别弄得太张扬,伤了官府的体面,或是动了那些大商会的根本利益——地方上的巡检卫所,也就乐得清闲,装聋作哑。」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稳定,比什幺都强。横竖走私的税银,又落不进他们自家口袋,犯不着为这个再去招惹一群不要命的「海鬼」————」
快船渐行渐远,屯门澳的轮廓没入海雾。
直到他们彻底离开,海中才冒出一个脑袋,又迅速向船屋方向游去。
派来监视的疍民,竟在水下整整憋了半个时辰!
海鹃快船穿过珠江口,缓缓驶入狮子洋。
极目远眺,岭南大地的轮廓已在薄雾中显现。
甫入珠江,景象已大不同。
江面骤然开阔,舟楫如织,远非内陆江河可比。
高耸的航标塔首先闯入眼帘。
东岸一座八角九层的砖塔拔地而起,飞檐斗拱,直刺青天,正是新建不久的琶洲塔。
更远处,隐约可见另一座形制相仿的莲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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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座高塔,不仅是「华表捍门」的风水镇物,更是引导千帆万舶进入广州港的巍峨灯塔,象征着大宣南疆的文运与海权。
水道中,满载着佛山铁器、顺德生丝、景德镇瓷器的广船、福船吃水颇深,与悬挂着各色番旗的西洋商船交错而行,樯橹如林,帆影蔽日。
江岸两侧,是连绵不绝、阡陌纵横的基塘。
水光潋滟,桑基鱼塘相间,与中原完全不同。
「好个岭南门户,气象万千!」
沙里飞咂咂嘴,饶是走南闯北,也为这河海交汇、商贸辐辏的壮观景象所震撼。
王道玄抚须颔首:「珠江浩荡,龙脉汇聚,此地民风物产,果然非比寻常。」
船行渐深,广州府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清晰。
城垣向北拓展,砖石坚固。
码头区人声鼎沸,力夫号子与商贩喝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