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空了,塔也塌了,只剩风在残垣断壁间穿行,发出类似摇篮曲的呜咽。
史书删去他的火,只留一行模糊的印痕:
「盗火者,被原罪永锢。」
纯白君王的声音在此处停顿,血池中的波纹也渐渐平息。祂垂下六翼,像为那无人扫墓的影,轻轻阖上一面虚无的棺盖。
「这就是第一个故事,」君王说,「关于一个影,一座塔,和一场……无人赴约的黎明。」
「无人知晓,早在那塔修筑之初,星辰意志便已投下了祂瞥视的目光,赋予了影眷念生命的特质,灰烬中也藏着复燃的契机。」
……
「那第二个故事呢?」
沉默良久,赵青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塔顶殿堂回荡,「无人赴约的黎明……」
她轻声复述,「可黎明前的至暗,往往孕育着最炽烈的光。影失败了,却也成功了——黑王收回的只是『影子』,收不回影子在众生心里点起的火。那火后来烧穿史诗,烧到我们今天。」
虽然只是个故事,少不了加工、渲染的成分,但它毕竟揭开了岁月的薄纱。
人们曾经在南极洲挖出胃里有新鲜草叶的象,它们是被瞬间到来的严寒冰封的,这个难倒了许多秘党学者的未解之谜,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那并非自然的变迁,而是神的怒火,是黑王惩罚影的力量,是那场通天塔悲剧留下的痕迹。
此外,看似抽象仅是比喻的「火种」,其实代表着链金术的极致体现,它是业力的容器和反应皿,几句话就点破了这项技术、成就的核心。
若是没有「火种」灼烧命运的潜力,再怎幺培养、教化一群原始的人类,也绝无抗衡黑王的本钱,影不屈不饶的意志,亦只是衬托他徒劳的选择。
「心,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最毒的诅咒。它能让影子渴望光,也能让光……滋生出影。」
纯白君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赵青,望向更悠远的过去,「那幺,且听这第二个故事,关于一颗『心』的萌动,与一场跨越生死的、注定无望的凝视,始于仰望、终于幻灭的痴妄。」
祂的羽翼轻拨,池面浮起新的涟漪。
它凝成一卷古老的织锦,映照出不同于之前的景象——不再是冰原与星图,而是繁花与钟声,弥漫着一种近乎奢靡的宁静与哀伤。
【第二个故事:月与树】
上万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化作桑田,也让文明的星火几度明灭。
冰雪化水,水流入海,海蒸成云,云又落回大地,把那场失败「盗火」的惨烈稀释成飘渺传说,只在最古老的歌谣中留下模糊的回响。
那时,白袍的祭司却已成了神话。
她在神话之外建起新的现实——世界树教团,枝桠覆天,根须绝地。
白之月,一颗由秘银与光凝成的「伴星」,每月环绕天地一周,洒下霜雪似的辉芒。
天梯自月面垂落,如缀满晨露的蛛丝,供龙众与被选中的圣民上上下下。
如今,她已不再是隐匿于冰穹下的谋逆者,而是光明正大行走于阳光下的「白色皇帝」。
而在下界,在大陆最东端的「檞生岛」,一个年轻的人类僧侣踩着礁石,背一卷旧经,独自登岸。那是个樱花落尽的春末。
他来自人间最西、最北的苦寒之地,跋涉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只为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白之月」垂落的天梯,是否真能把仰望它的人,在颂唱与钟声中,也一并接入光里。
他法号「昙摩」,意为「寂静的月」。
可他的骨血并不寂静——那副被霜苔滋养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生来就渴望高处的野心。
少年时,他在雪窟里见过极昼:太阳像一枚磨亮的铜币,悬在头顶百日不坠。
那一刻,他第一次生出仰望的眩晕,也第一次听见心中某种无声的召唤:去吧,去更高的地方,去成为光的一部分。
于是他在十五岁那年剃度,把名字留在雪窟,把命运系在脚上。
而后,一路向南,像一支被风射出的白羽。
檞生岛是旅程的最后一站。岛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座古城、一座佛塔、几条樱花道。
岛又很大,大得足以盛下整个春天,以及一个年轻人全部的热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