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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建成的当天,极昼骤然结束,乌云像一块被撕下的幕布,兜头罩住南极。

黑王亲临,龙翼一展,便遮天蔽日。

他要在最高的地方,让背叛者亲眼看见:

所有赠予,都暗中标好了价钱;所有逆臣,都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所有试图挣脱命运的行为,只会被无情地碾碎!

曾因链金的烈焰而逐渐消融的冰盖、一度四季如春、生机盎然的极地,再度回归了几千年前的严冬凛寒,辉煌的筑塔遗迹被封冻在数公里厚的冰层下,永不见天日,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雪白。

影被钉在塔顶新立的十字架上——那十字架由塔身自己生长而出,铁与铜与骨交错。

像一株畸形的树。

黑王颁下不朽的敕令,将本该融入『塔』中、作为亿魂融合基质的『原罪』之力——那些生命与生俱来的贪婪、憎恨、恐惧、迷茫,单独抽出、提炼,化作千百万根烧红的银针,逆着他的神经,一路刺进灵魂最深处。

「你怎敢教人成为人?」

「你怎敢让尘埃与神祗平起平坐?」

「看看你试图擡举的贱族,」黑王的声音如同滚雷,掠过下方匍匐颤抖的万千生灵,「他们甚至没有勇气为你落一滴泪。」

黄金装饰的长枪穿胸而过,影在极致的痛苦中睁开被血污黏合的眼,望向大地的四方。

他看见他寄予厚望的「孩子们」在龙的威压下惊恐万状,四散奔逃,的确无人为他停留。

「你既喜欢火,」

黑王的声音无悲无喜,最终道出了审判的决议:「便让火从你里面烧起,烧尽你偷给人类的光,烧尽你妄图自塑的姓名。」

……

苍白日冕再次升起时,十字架上的影已无人形——只剩一幅被光与暗交替穿透的轮廓,像一张被反复揉搓又摊开的羊皮纸,随时都会碎裂。

白袍祭司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有人看见她立于远天的云隙,风吹起她的长袍,像一面不肯降下的帆;可她只是远望,没有靠近一步。没有求情,没有探视,甚至没有一道目光,曾投向这塔顶的十字架。

于是影明白:自己被舍弃了。那粒火种仍在胸腔里烧,烧得比「原罪」更疼。

他忽然想笑,便真的笑了——笑声被冰原放大,像千万片琉璃同时碎裂。

笑声里,他把所有秘密嚼碎,咽进喉底:关于祭司的计划、关于火种的链金术、关于「人」的未来……他一句也没供出。

他望着她藏身的光,想起南极那个没有雪的夏天:她指尖的温度,她轻声说的「为了世间伟大的爱与正义」——原来都是冰,却足以让一颗人造的心脏,在万古黑夜里继续跳动。

数万个春夏秋冬,在无尽的虚无中轮回。

影被钉在象征祂梦想的塔尖之上,脚下是未竟的伟业,身上缠绕着原本用来创造新生的原罪,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与屈辱。

影成了天地间最痛苦的坐标。

一个活着的地狱象征。

一个被神遗弃、被人遗忘的叛逆者。

刑期的最后一刻,黑王降临在十字架前。

「时辰到了。」王说。

折磨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彻底的剥夺。

黑王张开巨口,开始吞噬影的存在。影感到自己的力量、记忆、以及那份被诅咒的「原罪」,都如同流沙般被抽离,回归到黑王的体内。

他重新变成了最初那匹无光之绢,被王披回肩上。王收回了制造他时所消耗的那份力量,变得更加完整,更加强大,更加冰冷。

黑王离去时,随手把塔推倒。

碎冰与碎骨混为一体,被风雪磨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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