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城毕竟是他登基以来,开疆拓土的头一遭。
做了皇帝后,李贤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他想要比武曌做得更好,甚至是比高宗皇帝、太宗皇帝还要做得更好。
若是把国内城就这幺拱手让出去,他觉得有些憋屈。
「只是说最坏的情况。」刘建军笑了笑,又说:「高丽人又不知道咱们的火药运到河东、朔方一道去了,再说了,若是高丽人真知道了————」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那我就知道今天的太阳为何这幺晒了。」
李贤一愣,他理解了刘建军话里的意思,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私通外敌?!」
刘建军摇了摇头:「只是有这个猜测,你知道的,领兵打仗我不在行,但论起揣度人心来,这全天下应该就武曌那老娘们几能跟我过两手。
「我向来也习惯把人心往最险恶的方向去想。」
李贤沉默了一会儿。
刘建军的确是这样的人,当初他和自己试图说服刘仁轨的时候,他就一直想着以利益驱使,只是后来刘仁轨用他李唐三朝老臣的忠诚打动了刘建军,刘建军才对刘仁轨一直有着特别的感情。
「我知道了,此事你放心去办就是,我相信你。」李贤眼光定定的看着刘建军。
刘建军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却没有多少轻松意味:「得嘞,有你这句话就行。我先去安排,你这边————正常安排就行。」
在李贤和整个大唐最有权力的几人商讨完后,大唐这台国家机器就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
一道道加盖了皇帝玉玺和政事堂大印的诏令、文书,以最快的速度向北疆各州县发出,李贤的工作也变得繁忙了起来,兵部的调兵方案、户部的钱粮预算、
工部的军械清单、地方州府的告急求援————每一份都需要他斟酌、批覆。
每一次提起朱笔,李贤都仿佛能听到帝国边疆沉重的喘息和刀剑碰撞的声音,正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传来。
援军开始分批北调,粮草沿着重新活跃起来的驿道向前线输送。
姚崇终于将那份详尽的《北疆诸州乡勇自保条令》及配套的施行细则呈上,李贤仔细审阅后朱批用印,看着它被快马送走。
李多祚身兼宿卫与联络之责,不时带来北衙精选的小股精锐已分批潜行北上的消息,并转呈一些由特殊渠道送达的、关于小股突厥游骑被成功袭扰或击溃的战报。
这些捷报规模不大,却像暗夜中的火星,让人稍感慰藉。
但在这繁忙的日子里,刘建军却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他原本就被免除了常朝,如今更是三天两头的不露面,偶尔被召见,也是匆匆而来,身上常带着烟火和金属的味道。
李贤也只能从他三言两语的汇报中大致了解情况。
「营州那边第一批火药已经装船上路了」,「长安的工匠三班倒,新一批震天雷月底能出一部分」————
李贤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就像是坐在蛛网中心的蜘蛛,感受着从帝国四面八方颤动传来的丝线,然而,所有信息都是碎片化的、经过转述的,他无法亲眼看到云州城头的血战,无法亲耳听到河北乡村自卫的锣声,更无法触碰刘建军心底那份越来越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