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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动员民力,修复水利,掘井开渠,优先保人畜饮水,兼及灌溉补种些耐旱作物。

“其三,劝谕境内大户平粜存粮,并设平准仓,以官本平价粜卖,若有奸商巨贾趁机囤积、哄抬粮价者,则依法严惩,绝不姑息。

“其四,奏请朝廷减免宁州今岁部分租调徭役,使百姓得以喘息,并组织妇孺老弱采集山货、编织苇席等,略换钱粮,以度荒时。

“……”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措施务实,没有空话套话,听得李贤频频点头。

“狄公举措得当,切中要害,宁州百姓得遇狄公,实乃大幸。”李贤真诚赞道,“尤其是这平准仓与严惩奸商之举,若非有狄公这般魄力,恐难施行。”

这并非李贤空口夸赞,“严惩奸商”四个字听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能在这种时候哄抬物价的,又有几个背后没有地方豪族支持的?

严惩奸商说起来只是四个字,但实则也是在和地方豪强作对。

听到李贤赞叹,狄仁杰并未流露出丝毫得意,只是微微欠身,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沉重:“殿下过誉了,些微小事,皆是臣子本分。

“只是……宁州地狭民贫,仓廪有限,纵使竭泽而渔,所能筹措之粮秣,面对持续经年之大旱,亦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话锋微转,目光扫过窗外,仿佛能穿透王府的高墙,看到关中的艰难景象:“如今关中大旱,两都震动,粮价腾贵,流民渐起。

“此非一州一县之祸,实乃动摇国本之危。

“殿下与刘长史虽倾力施为,活人无算,仁杰感佩于心,然,王府与商贾之力,终有尽时,若要真正平息灾荒,稳定民心,非赖朝廷大力统筹,速调江南、淮南、剑南等富庶之地粮米入关中不可。”

刘建军来了兴致,接过话头:“狄公这话可说到根子上了!我们这点家底,救急可以,救不了穷啊。

“关中这几百万人张嘴要吃饭,光靠我们这儿抠抠搜搜省出来的这点粮食,那是杯水车薪,还得靠朝廷大手笔,从鱼米之乡调粮才行!”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狄公,不瞒您说,我们这边折腾这么久,除了弄到点救命的粮食,其实还另辟了一条蹊径,说不定……说不定将来还能帮上朝廷调粮的大忙!”

“哦?”

狄仁杰果然被引起了兴趣,问道:“子安来宁州之时倒是与狄某透露过此事,想必沛王府多出来的粮食也是通过此法得来的吧?

“只是子安来时多有顾忌,语焉不详,只说让狄某来长安一趟,刘长史详细说来?”

“狄公明鉴!正是如此!”

刘建军恭维了一声,接着说道:“不瞒狄公,我们沛王府在长安周边,试种了一种新作物,叫做,也就是古籍里说的白迭子。

“这东西好活,不挑地,产量也还成,关键是我们琢磨出了一套……嗯……新的纺织法子,织出来的布匹厚实柔软,保暖极佳,远胜麻葛,价格却比丝绸低廉许多。

“这布在长安乃至周边各地都极受欢迎,需求甚大。

“我们便用这布,与往来各地的商贾交易,换取的并非全是钱帛,更多的是让他们从各地直接运粮过来,如此,我们得了救命的粮食,那些商贾得了紧俏的布,两相便利。”

狄仁杰听得极为专注,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以物易物,避开了钱荒和粮价虚高之弊……如此说来,殿下与长史筹措赈灾粮,并非全靠王府积蓄,而是以此布为根本,盘活了一条商路?”

“正是此意!”

李贤接过话头,肯定了狄仁杰的推测,“此法亦是建军所想。

“虽略显商贾之气,然于救灾活民确有实效。

“只是,如今规模尚小,所换粮秣用于长安粥棚已是竭尽全力,若要惠及更多州县,乃至为朝廷分忧,则需大力扩种,增建工坊,提高织造之效,这其中,牵扯土地、人力、技艺流转,非王府一己之力所能及。”

刘建军立刻补充道:“所以刚才听狄公说可能要南下统筹粮务,我就想着,这事儿说不定真能成!

“狄公您想啊,若是朝廷……或者说,若是狄公您将来在南方主持大局,能不能暗中行个方便,牵个线?

“咱们在北边使劲种织布,您在南边协调,用咱们这性价比极高的布,去跟那些米仓满溢的豪绅大族,甚至是官仓本身,谈一笔长期稳定的换粮买卖?

“这岂不是比朝廷直接拿着铜钱或者绢帛去高价购粮,甚至强征,要来得顺畅、划算得多?”

他画着大饼,说:“江南富庶,但冬日阴冷潮湿,这布对他们也是好东西。

“咱们这是拿北方之长,补南方之短,再换回南方之长,补北方之急!一旦这条商路稳定下来,那就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线啊!”

狄仁杰听完眉头微蹙,显然在权衡此事。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殿下,刘长史,此策……若果真能行,非但能解眼下燃眉之急,于国计民生更是大有裨益!其利或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之上!”

“数十年数百年的谈不上,我主要就是想解决眼下的问题,没想那么远。”刘建军挥了挥手,道:“狄公的意思是同意了?”

狄仁杰又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眼光锐利的看着刘建军,道:“刘长史言语中似乎不曾提及朝廷章程,太后决议?”

李贤心里一凛。

刘建军同样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狄仁杰,道:“狄公方才不也说殿下只需保持现状,不张扬,不授人以柄,短期内应无大碍么?

“狄公口中的人……又是何人?”

房中气氛陡然间沉凝。

狄仁杰眼神愈发深邃,他看向刘建军,又缓缓转向李贤,但良久却一语未发。

可这时,刘建军却忽然咧嘴一笑:“狄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这局面,光是救灾活人,不过是扬汤止沸,根源在哪,您比我们更清楚。

“您能来,实际上就已经说明了立场,不是么?”

狄仁杰面对刘建军这近乎摊牌的反问,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又是许久,狄仁杰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似是无奈,又似是释然,他捋了捋胡须,声音低沉,但却不再有丝毫迂回:“刘长史果然……非同常人。

“不错,狄某既然今日踏入这沛王府,又与二位深谈至此,有些话,便不必再藏掖于胸了。”

他目光转向李贤,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殿下,狄某食唐禄,为唐臣,心中所忠,唯有大唐社稷,李唐正统。

“如今朝堂之上,妖氛弥漫,女主临朝,重用酷吏,残害忠良,离散宗室,此非国家之福,更非百姓之愿。狄某在宁州,在地方,所见民生之艰,亦感政令之苛。若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

他这番话,已是明确表达了对武后统治的不满和对李唐正统的拥护。

李贤闻言,心中一片激动。

之前虽然刘建军言语中都未曾提及将李显送回房州的事,但李贤也明白,李显的事极为重要,在狄仁杰未曾表态之前,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以李贤也没有催促刘建军。

但现在,狄仁杰表态后,就意味着李显能跟着狄仁杰回房州了。

“狄公……此言当真?”李贤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殿下面前,狄某岂敢妄言?”狄仁杰正色道,“只是,狄某始终认为,凡事需谋定而后动,冲动愤慨,于事无补,反招其祸,这也是狄某方才询问朝廷章程之故,非是畏缩,实是需知彼知己,权衡利弊。”

刘建军抚掌笑道:“我就知道!狄公是明白人!那咱们就更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看向刘建军:“刘长史方才所言北易南粮之策确实精妙。

“此举若能成,一可解当前燃眉之急,收拢关中民心,此乃殿下之仁德,二可借此经营一条隐秘渠道,积蓄钱粮物资,此乃日后之根基,三可借此与南方诸多州府、豪族建立联系,暗中甄别可引为奥援之辈,此乃长远之布局。

“一石三鸟,狄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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