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的后背,则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太清楚漕运和海运之间盘根错节的关係了,私货海运上岸后,正是通过漕运这条大动脉才能分销至內陆。
他暗叫一声“完了”,这把火一旦从漕运烧起来,必然会燎到海上。
漕帮、盐梟、水匪-他那些所谓的老朋友哪个不跟漕运有点牵扯?
他郑家才刚刚上岸,脚跟都还没站稳,这浑水-怕是躲不过去了!
朱由翻阅名册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份吏部寻常的官员履歷。
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臣子胆战心惊的名字,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一串串冰冷的符號。
最后,他拿起了那份偽造的“奉旨为內帑採办”的公文。
这是对他本人,对皇权最赤裸裸的挑畔与褻瀆。
他將那张公文拿到眼前,迎看从窗格透进来的,那道明亮刺眼的日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上面那方朱红色的偽印。
片刻之后,他轻轻地將公文放下,动作轻柔。
至此,三份卷宗,尽数阅毕。
文华殿內,陷入了一片令人室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完全无法揣测在那张平静无波的龙顏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片惊涛骇浪。
这位年轻的帝王,他的心,比这南京城外的万里长江,还要深不可测。
良久。
朱由检才缓缓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带著一丝夏日午后的慵懒,却如同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间贯穿了整个大殿,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有点意思。”
他拿起那本《耗折定例》,又指了指那本“公中”名册,最后目光落在那张偽造的公文上。
“用朕的法子,来挖朕的墙角。学得倒快。”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更没有痛心疾,这句评语就像是在评价一个棋力尚可但路数已经被自己看穿的对手。
朱由检转过头,望向殿外那明晃晃有些刺眼的日光,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尸山血海。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殿中所有人听:
“看来朕南下的这一趟,杀的人,还是不够多。”
“总有人,记吃不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