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献俘,乃国之重典,仪式极其隆重繁琐。
大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洛阳西郊的平乐观一带预先设立的巨大营区内驻扎,进行最后的准备。
旌旗蔽空,甲胄如林,整个营区弥漫着一种肃穆而紧张的气氛。
各级将校在礼官近乎苛刻的指导下,反复演练着典礼的每一个步骤,从行列站位、进退礼仪,到献俘时的颂词、动作,务求精准无误,彰显天朝威仪。
刘备作为别部司马,且是天子特意提及的功臣,在献俘的队伍中位置颇为靠前,紧随在皇甫嵩这位主师重将之后。
他身着崭新的司马官服,头戴武冠,腰佩长剑,虽竭力保持面色平静,但紧握的拳心和微微汗湿的掌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并非怯场,而是一种混杂着荣誉感、责任感以及对未知前途审慎的复杂情绪。
关羽、张飞、牛憨、典韦等主要将领,亦皆按品级着装,位列其后。
张飞被那些繁文缛节搅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关羽抱怨:「二哥,这劳什子典礼,比跟张梁那厮厮杀还累人!动弹一下都怕错了规矩!」
关羽微阖的丹凤眼睁开一丝缝隙,低声道:「三弟噤声。此乃朝廷法度,关乎大哥颜面,慎言慎行。」
牛憨则努力挺直腰板,瞪大眼睛,试图记住前方礼官说的每一个字,可惜收效甚微,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
典韦更是如同木雕泥塑般站着,只盼这折磨人的仪式早点结束。
吉时已到,号角长鸣,钟鼓齐喧。
献俘队伍在仪仗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向着洛阳城南的辟雍、明堂方向行进。
道路两旁,早已被羽林郎和北军士卒清场戒严,但更远处,无数洛阳百姓翘首以盼,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欢呼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涌来。
「看!那就是皇甫将军!」
「后面那位黑脸将军好生威猛!」
「嚯!那个巨汉!怕不是有九尺高?那就是力破广宗城门的牛憨?」
「听闻刘玄德将军仁德爱兵,以千余众阻张角十万————」
各种议论声中,刘备能清晰地听到关于自己以及麾下兄弟的赞誉。
他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心中却知,这一切的荣耀与喧嚣,都系于前方那座至高无上的祭坛,系于那位尚未谋面天子。
献俘的仪式在辟雍前的广场上进行。
高高的祭坛上,设着汉室祖宗牌位与天帝神位。
坛下文武百官,公卿列侯,按品秩肃立,鸦雀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燃烧的氤盒气息,庄严肃穆到了极致。
刘备随着队伍,在礼官的高唱声中,亦步亦趋,行三跪九叩大礼。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赞赏,或许——
也有忌惮。
他眼观鼻,鼻观心,将所有的杂念压下,只专注于眼前的礼仪。
直到最后一通鼓声落下,祭坛上的香火青烟袅袅散入天际,刘备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内衬的官服已被汗水浸透。
他依照礼制,与众人一同躬身,等待御座上天子的封赏。
然而,端坐于华盖之下,冕旒遮面的天子并未多言,只是由侍立在旁的中常侍张让朗声宣诏,无非是嘉勉将士辛劳,宣告天下已定,着各有功人员暂回馆驿安置,静候朝廷召见封赏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