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周围百姓中有人受其感染,竟也蠢蠢欲动,似欲效仿。
他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贯耳:「乡亲们!住手!停下!」
他快步走下高台,不顾血污,一把扶住另一位欲扑向刑场的年轻汉子,目光扫过激愤的人群:「诸位父老的心情,备感同身受!此等国贼,万死难赎其罪!」
「然——」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坚定:「我等乃仁义之师,所行乃堂堂正道!」
「生饮其血,生啖其肉,此乃野兽之行,非我仁义之民所为!」
「若如此,我等与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何异?!」
「仇恨可以铭记,公道必须伸张,但我等心中,更需存一份天理,一份仁心1
「」
「让这些罪人的血污了你们的手,脏了你们的口,玷污了你们纯良的本性,值得吗?」
刘备的声音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他们的罪,已由国法明正典刑!他们的恶,已由天地共弃!」
「我们要做的,是活下去,是带着逝去亲人的期盼,好好活下去!」
「是重建家园,是让这东莱郡重现朗朗干坤!」
「而不是将自己也变成嗜血的复仇之鬼!」
「那绝非逝者所愿,亦非我刘备肃清奸佞的初衷!」
在刘备沉痛而坚定的注视下,那些为仇恨所驱的百姓渐次冷静。
他们望着他,彼此对望,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浮现出清明。
是啊,青天大老爷为他们报了仇,申了冤,他们更应该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死去的亲人。
见人群情绪稍定,刘备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那位仍跪在血泊中的老大娘。
「老人家,罪魁已诛,大仇得报,您————」
他俯身欲扶,声音温和如春水。
老妇人依旧保持着仰天诅咒的姿态,枯指深陷泥中,嘴角血污凝结,神情似哭似笑,如塑像般凝立未倒。
可她那双曾饱含期盼的双眼,此刻却已神光尽散,空茫地望着苍天。
二那口撑了她不知多少日夜的怨气,在仇人授首、诅咒出口的刹那,已然散尽。
心愿既了,人间再无牵挂。
刘备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看着老人那凝固的神情,心中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一阵剧烈的酸楚涌上鼻尖。
他极其郑重地,对着老人的遗体,躬身一揖。
全场寂静无声。
方才的喧嚣、欢呼、哭泣,仿佛都被这一幕按下暂停。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逝去的老人和躬身行礼的太守身上。
阳光透过还未散尽的尘霾,照亮了血污的大地,也照亮了刘备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直起身,眼中泪光隐现,声音微颤而清晰,一字一句,既是对己,亦是对身后文武,更是对在场所有百姓:「厚葬这位老人家。寻其亲人,若无可寻,便以郡府之名,立碑纪念。」
「碑上不必留名,只刻四字——
—」
「民苦如鉴。」
注1:没找到中平年间东莱人口的确切记录。
但根据《后汉书·郡国志》的记载,在公元140年时,整个东莱郡有十万户,共四十万人。
之后四十年间,东莱未发什幺太大的灾害。
所以此时推断,在180—184年间,东莱十三县应该有60—80万人之间。
东莱郡治黄县,有二十万人应该是比较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