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哨骑面露惊恐之色,双腿剧颤,仿佛见到了生平从未见过的景象。
什么!?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可成何却依然抱有一丝侥幸地去看。
甫一登上墙头,果然见着四面八方,大水骤至。
洪水滔天,如同巨锤一般,一举轰开了安阳城门。
三万七军,面对惊涛骇浪,手足无措,四下乱窜。
随波逐流者,不计其数。
平地水深丈余,直将城中给养、兵械、铠甲斗具全部冲走。
古代不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守备城池,士兵们都不是全部要穿着铠甲的。
行军打仗就不用说了,甲胄都放在辎重里。
让士兵着甲赶路,不死也得扒层皮。
守城也是同理,守军都是轮班儿的。
轮到你的班时,才会换上甲胄去守城。
或者到了敌人攻城,需要你去帮忙时,才会让士兵大规模穿上衣甲。
而此次洪水骤至,士兵们别说穿上衣甲了,面对大水,根本无有招架之力。
大水一来,甲胄、粮秣尽数冲走。
早有人报知于禁。
“督帅,洪水……洪水灌进了安阳城……”
“……现在……现在可如何是好?”
众人神色焦急,庞然无措。
“什么?果真有大水?”
于禁初听此消息,亦是震惊无比。
他显然低估了此次秋霖,掘开淮水的威力。
这这这……
于禁还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只感觉大脑宕机。
此时,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也纷纷赶到。
“……督帅,大水冲走了咱们的甲胄器械,士兵们尽数在河里吃水。”
“宜早早移至高处,不然必被大水冲走。”
于禁点了点头,如丧考妣,面色煞白。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整个人轻飘飘的,跟着众人纷纷登上小山处避水。
好在众人走得快。
方一登上小山,便见着大水势如破竹。
洪水掠过之地,房屋楼阁,尽数冲踏。
苍松翠竹,连根冲起。
“……好水好水。”
远在高阜处的关羽,捋着长髯,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这水攻不愧是t0级别的战法。
果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巨浪瓢打之处,尽数催崩。
“……关将军,我等何时可以动身?”
甘宁等先锋将兴冲冲地走来,他所部之众,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诶,不急。”
关羽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眼下大水未止,我战筏亦不能驶。”
“且待水势消减之后,再发兵渡水,擒拿于禁!”
“得令!!”
众人振臂欢呼。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兴奋。
你道是为何?
只因于禁所部七军,乃魏国精锐。
而这淮水一淹,七军尽为水中鱼鳖,已成了齐军的囊中之物矣。
凡是参与了这场水淹七军之战的士兵,那必然要在之后的功劳簿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可比战场直接厮杀轻松许多了。
战场厮杀,不见得能将敌人全歼。
可这洪水一淹,全歼敌军,战功直接拉满。
偏偏众人还没怎么出力。
等于是白捡的功劳。
所以关羽不让大伙儿出击,大伙儿都没有怨言。
对于这天大的功劳,众人都保持着充足的耐心。
反正现在水大,他们的船筏也不好驾驶。
而且大水平地丈余,也不怕于禁等人跑了。
接下来,他们只需慢慢等待敌人士气崩溃便好。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话分两头,
却说由于关羽阴遣将士决堤,淮水暴涨。
夜半洪涛骤至,安阳城顿成泽国。
于禁等七军顿时成了金鱼。
在众人的簇拥保护之下,于禁、浩周、东里衮等将,仓促披甲。
只带了亲兵数百人,踉跄登城北小丘处避水。
是夜,惨绝人寰。
于禁死里逃生,也来不及喘息。
就见着山下水势滔天,哀嚎遍野。
魏卒溺毙者,或抱浮木而嚎,旋为激流吞没。
或攀树梢呼救,枝断人亡。
尸骸随波沉浮,灯火尽灭。
唯闻风雨凄厉,若冤鬼泣诉,凄惨无比。
众军士见状,无不心中悲戚,百感交集。
但他们也来不及同情水下的同袍兄弟了。
因为即便是死里逃生的他们,同样也不好过。
众将士甲胄皆湿,又赶上深夜。
夜风直刮,寒透骨髓。
战马也惊慌嘶鸣,踏陷泥淖,四下里乱闯。
有争取上岸者,纷纷扯住马尾求生。
反被马蹄蹴毙,踹入水中。
由于粮囊漂散,众人皆空腹瑟缩,齿战之声相闻。
或有人谏于禁道:
“督帅,将士们饿了一夜。”
“不如杀马充饥罢!”
于禁望一眼身后的战马,由于马儿受惊,只剩得三十来匹。
考虑许久,到底是摇了摇头。
“……眼下尚未到非常绝望之时,且再等等。”
“或有转机。”
于禁说的等等,就是希望位于东面新城的曹仁,能发现安阳的危难。
及时派出船筏来救他们。
但包括于禁自己在内,众人心里边儿都清楚。
于禁这是在自欺欺人。
大水滔滔,直淹安阳。
身在新城的曹仁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诚然,新城要比安阳坚固高大许多。
可大水一来,即便冲垮不了新城,也会将曹仁等将困守在城内。
即便没有困死,曹仁是否会第一时间来救安阳?
即便第一时间来救了,又如何能比本就身在安阳的关羽要快?
大伙儿虽遭此劫,可心里跟明镜似的。
眼下还没见着关羽军,只是因为水势过大,他们暂时不好过来。
等水冲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差不多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