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即告于刘表曰:
“大公子沉湎酒色,恐非社稷之福。”
又一日,刘琦练兵归来,张允遂进谗言:
“长公子私结将士,其心难测。”
时日一长,刘表对刘琦渐渐起了疑心,有意与他疏远。
很快,江夏沦陷的消息传回襄阳。
刘表闻之大惊,痛呼一声:
“苦也!”
背疽发作,昏厥在地。
左右急将之救起,召医者查看。
医者说要静养,刘表只能卧病在床。
蔡夫人见刘表病势沉重,不能理事,心中暗喜。
遂将府中内外侍从,尽数更换,皆以蔡氏亲信充任。
凡饮食汤药,必经蔡夫人之手。
宾客前来探视,必先问其来意。
倘有言及刘琦者,立被斥退。
或有提及江夏军情者,皆被阻拦。
刘表虽卧病在榻,竟如囚牢笼之中。
耳目闭塞,不知外事。
就这样,拖了一段时间。
刘表本就已经年迈,饮食起居又照顾不周。
病体遂日渐沉重。
蔡夫人见时机已至,乃密召蔡瑁入内室商议大事。
蔡瑁低声说道:
“今楚公病体难支,恐不久于人世。”
“若一旦山陵崩摧毁,刘琦又在外拥兵,必不肯俯首听命。”
“不如早定大计,立刘琮为主,以绝后患。”
蔡夫人柳眉蹙起,沉吟道:
“刘琦毕竟是楚公长子,废长立幼,恐此事不易办成。”
蔡瑁冷声笑道:
“如何不易?”
“以吾观来,此事不难。”
“只待楚公归天之日,可矫命召刘琦回襄阳奔丧。”
“我等却于途中伏甲士杀之,则大事可定。”
蔡夫人大喜,点头称善。
又连连叮嘱蔡瑁若为此事,须千万小心。
荆楚毕竟是士人乐园,河北、河南都来了不少名士。
尽管朝中大臣有不少拥戴刘琮,可民间士人不会买账。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场丑闻,即便刘琮成功登上楚公之位,也很坐稳,求得长久。
蔡瑁当即拍着胸脯表示:
“此前楚公在时,吾不易下手。”
“今楚公已卧病不起,耳目闭塞,不闻外事。”
“吾手握襄阳之兵,杀刘琦如杀鼠雀耳!”
遂命令心腹布置,以待时机。
不料此事,竟不慎走漏了消息。
或是有人不忍与蔡氏姐弟同流合污,遂将此事星夜报往刘琦处。
刘琦此时领兵在襄阳外邑新野。
他每日大宴宾客,竟然不知刘表已经病重的消息。
只是素问襄阳庞德公乃当世高士,隐居岘山,耕读自乐。
遂邀他前来赴宴,实欲聘其出山辅佐自己。
庞德公却乐得清闲,不肯出山。
便有人向刘琦谏言道:
“昔年,玄德公在徐州时,不过是一客将。”
“将不过关张,士不过简雍。”
“只因求得名士天枢,故一路升腾。”
“终成就王业,叫天下英雄侧目。”
“今庞德公同为隐士,公子何不往求之。”
“事若就,便可为刘备。”
“事不就,亦不失保全荆州,坐稳楚公之位。”
刘琦正烦闷自己每日被蔡瑁、继母蔡氏针对。
他现在极其渴望有名士辅佐自己。
虽然他自愧不如刘玄德,但刘玄德的确是在的得到天枢先生之后,开始建立王业的。
刘琦的起点要比当年刘备还高。
他认为自己与刘备自己,可能就差了一个天枢。
所以采纳了众宾客的建议,亲自前往岘山,拜访庞德公。
车驾及至田间时,正见庞德公与其妻子躬耕陇亩,怡然自得。
刘琦乃下车作揖,开门见山道:
“先生高才,何不出仕,以济天下?”
庞德公笑而不答,仍自锄禾。
刘琦又道:
“先生独善其身,只是保全一己。”
“何不兼济天下,以保全万民耶?”
庞德公闻言,拄锄而立,悠然答道:
“鸿鹄巢于高林,夕得栖宿。”
“龟鼋穴于深渊,夜有所归。”
“人之所行,亦如鸟兽之巢穴,各得其所安。”
“天下非吾所当保全也。”
一句话,天下安不安关我屁事。
我管好我自己就行了。
然刘琦并不死心,他太渴望自己也能有个天枢先生了。
见庞德公志不可移,又复指其妻儿耕作之状,问道:
“先生躬耕田亩,不肯出仕。”
“百年之后,将以何遗子孙?”
庞德公淡然一笑,答道:
“世人只知追名逐利,遗子孙以危。”
“吾安居乐业,遗子孙以安。”
“所遗虽异,然吾之子孙,未必不如他人。”
刘琦大感不解,连忙追问:
“何以谓追名逐利,便是遗子孙以危?”
庞德公乃正色而言:
“昔尧舜禅让天下于贤臣,而不私其子。”
“使丹朱、商均居于民间,终得保全性命。”
“及至禹、汤,以天下传子。”
“而桀奔命于南巢,纣悬首于周旗,宗族尽灭。”
“禹汤岂愚于尧舜乎?乃私心所致也!”
“周公摄政,诛管叔、放蔡叔,使兄弟相残。”
“若使周公早甘藜藿之食,栖蓬蒿之下,何至于骨肉相害?”
“譬如公子来此,聘我出山,不也是为了对付手足兄弟么?”
刘琦闻之,默然良久。
正是:
名利场中多祸患,
耕读陇亩得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