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刘备能堵住官员们的嘴,却不能堵住悠悠之口。
在坊间,茶肆里,并不乏有调侃李翊的。
即便是河北也不例外。
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节。
意思就是当人吃饱了饭,口袋里有钱了,才会去关注礼义廉耻、荣辱兴亡这些东西。
换言之,就是吃太饱了。
河北好几年不曾发生大规模战事,受益于李翊的德政,许多百姓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自然而然,会在茶后、饭后吹吹牛皮。
邺城西市茶棚里,几个老农蹲在条凳上,捧着粗陶碗说笑:
“听说李丞相府上养了只鹦鹉?”
“怎的?”
“那扁毛畜生开口就是‘准奏’照办!”
众人哄笑间,忽见巡街亭卒经过,连忙改口:
“丞相劳心劳力,连鸟儿都学着办公哩!”
亭卒瞪眼道:
“再胡言乱语,送你们去修《齐律》!”
诚然,大家调侃归调侃李翊,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尊重李翊。
此所谓,
畏其权者讽于巷,受其惠者记于心。
该调侃时调侃,该尊敬时尊敬,老百姓这方面还是拎得清的。
而这些风声,李翊全都听到了。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李翊是开心还是难过。
但大部分人都觉得,以李翊的性格,以相爷的好脾气——
他大概只会付诸一笑吧?
这日,相府。
李翊召甄尧、徐庶两名新官入府。
两人进府后,发现他们的相爷脸上显得异常疲惫。
但眼神一如往常一般坚毅,只见他正色说道:
“二君可知,吾为何力保尔等为左监右监否?”
甄尧、徐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迟疑不言。
他们不明白李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相爷你看得起咱们,扶持咱们,咱们心里面都记得相爷的好。
但这种话没必要放在台面上来讲吧?
由于揣摩不出李翊的用意,两人只好齐齐拱手,对曰:
“下官愚钝,未测深意。”
罢了!
李翊一挥手,疲惫的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今日无复虚言——”
“吾正欲执天下法柄耳!”
“使非王意莫属陈群,廷尉一职必属河北也!”
此言一出,徐庶手中笏板险些坠地。
甄尧更是惊得后脊发凉,衣背尽湿。
此时窗外,惊鹊破空,声若裂帛。
李翊的意思已经十分露骨直白:
如果不是刘备暗示让陈群当廷尉,他真的就会扶持河北人上去。
至于为什么,他也解释了,我李翊就是想掌管国家的司法系统。
甄尧、徐庶之所以如此震惊,是没有想到李翊会对他们如此坦诚。
这种话,怎么能够放到台面上讲呢?
相爷今日是怎么了?
李翊的话还在继续:
“元直,尧卿,汝二人皆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
“我对汝二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现与陈长文修律三月,日夜不休,寝食俱废。”
“旁人都道我如此卖命,是觊觎国家司法。”
“好,今日我当着二位的面,大方承认,我正是觊觎于此。”
甄尧、徐庶面面相觑,静静听着,大气也不敢出。
“……现在,我要想问问两位一个问题。”
“公等以为,何为律法?”
两人皆是博学多长,面对李翊的考校。
徐庶当先对曰:
“禀相爷,在下以为——”
“法者,圣人因天理、顺人情而制也。”
“故《尚书》云,‘惟刑之恤’,《周礼》言,‘刑平国用中典’。”
“今《齐律》明赏罚、定尊卑,使豪强不得逞其欲,鳏寡有所恃,此乃法之正也。”
徐庶引经据典,还不忘吹捧一下李翊的《齐律》。
甄尧亦不甘落后,也当即对道:
“法者,天子之鞭也。”
“昔商君,‘徙木立信’,韩非云,‘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今河北新附,正当严刑峻法以破积弊。”
“譬如医者,非猛药不能去沉疴!”
两个人都有提前做功课,把《齐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都知道李翊编的律法相当严苛,为此遭到很多人质疑。
两名心腹,此时也是力挺李翊。
李翊听罢,沉吟良久,忽指堂前古松:
“若此树生瘤,二君当如何?”
徐庶对曰:
“修枝灌养,待其自愈。”
甄尧对曰:
“斧斫病处,以绝蔓延。”
李翊眉头并未松开,只是澹澹说道:
“《齐律》终非松柏。”
“元直欲其生,尧卿欲其锐。”
“而吾则打算执斧钺,而怀仁心。”
李翊正式开始讲述,自己心目中的法律是什么样的。
“吾观治法之道,当有四纲。”
“立法明,则民知所避。”
“奉法严,则吏不敢枉。”
“执纪刚,则威不可犯。”
“究罪尽,则恶无所遁。”
“有此四纲,万万乱来不得。”
简单概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