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来的虽然只是魏军的先头部队,但至少不下六万人。
是刘宠军队的二十倍,如何敌得过?
况严格意义上讲,这三千蹶张士还是刘宠的私人部曲。
养一个费钱,赔一个更费钱。
这如何消受得了?
眼见魏军铁骑四合,尘嚣蔽天。
刘宠自度不能支,不得已,只得敛兵让道。
是日,陈地百姓闻金鼓震地,皆闭户战栗,道路以目。
后续魏军络绎而至,围城数重。
旌旗蔽空,戈戟耀日。
夏侯惇与曹洪、赵俨一众等曹魏重臣先入朝谒帝。
时刘协坐于殿上,见夏侯惇等众按剑而入。
全都甲胄森然,不禁战栗,强作镇定而问道:
“卿等率兵入都,此何意也?”
夏侯惇趋前拱手,声若洪钟:
“陛下勿忧!我等等此来,非为劫驾,实为护驾耳!”
“近闻刘备遣兵欲劫天子,故魏公命末将先至,以备不虞。”
话落,一指身后随行而来的甲士。
“这些都是陛下的‘天兵’,他们一定能够保护好陛下的安危。”
众朝臣闻言,无不唏嘘。
你都带兵强行闯入朝堂了,还非说自己是来保驾的。
要脸不?
刘协蹙着眉头,冷声笑道:
“将军既是前来护驾的,又何须如此阵仗?”
“兵围宫阙,这与劫驾又有何异?”
政治就讲究个脸面,凡事就怕谎言被当众戳破。
戳破了不要紧,关键看你能不能沉住气,坚持去维护这个谎言。
夏侯惇不卑不亢地答道:
“刘备奸诈,不得不防。”
“为了社稷计,请陛下暂移圣驾,以避其锋芒。”
什么?移驾!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闹了半天,原来你这浓眉独眼的夏侯惇真是来劫驾的。
陈国虽小,但还算和平昌盛。
大伙儿们也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不想再过之前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大臣们全都忘不了被李傕、郭汜所支配的恐惧。
刘协沉吟不答,显然他不愿意跟着去。
夏侯惇遂进言道:
“旧都雒阳,经魏公修缮,宫室已经完备,可奉陛下还于故都,以安天下之心。”
“况陛下若真有所需,木石砖瓦,克日可办。”
“宫室营造,不须月余。”
“又何忧哉?末将恳请陛下迁都。”
这里有一个细节就是,夏侯惇在刘协面前始终是自称“末将”,而不是“称臣”。
我们常说,东汉是二元君主制,属下可以对自己的主公称臣。
事实上,不论是在魏国还是在齐国。
曹操的手下与刘备的手下,都分别授予的是魏职与齐职。
而夏侯惇受的却是汉职。
这其实是臣子的最高待遇,因为名义上天下仍是大汉的天下。
曹操、刘备不管称公还是称王,那都是汉帝的臣子。
所以说,授予属下汉职,其实是与曹刘并齐的最高待遇。
但夏侯惇却坚持不受汉职,请求曹操授予他魏职。
因为他只想当曹操的臣子,不想当汉臣。
这展现了夏侯惇高超的政治觉悟。
所以他在面对汉帝刘协时,并不称臣。
面对夏侯惇的咄咄逼人,刘协脸色大变,侧目视国舅董承。
董承会意,乃俯身在刘协耳旁低语问,“陛下有何吩咐?”
“如今人为刀俎,朕为砧板上的鱼肉。”
“为之奈何也?”
董承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心生一计。
当即低声向刘协献计道:
“……陛下,雒阳乃曹操根基,若入其地。”
“则如鱼困涸泽,鸟缚牢笼,再无辗转之机。”
“今曹、刘相争中原,战事一触即发。”
“观其势同水火,且皆是倾巢相争,必然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依老臣之见,倒不如就暂留陈地,以观其变。”
“待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届时陛下或可坐收渔利,重振汉祚。”
此前被曹刘两大势力夹在中间,刘协无可奈何,只得听天由命。
大臣公卿们都劝刘协坐观时变。
如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不就是机会么?
念及此,刘协眸中复有燃起了一抹光彩。
夏侯惇见此情景,乃复逼问道:
“陛下!迁都之事,关乎社稷安危。”
“还望陛下速速定夺,如若犹豫不决,末将就难保陛下的安危了!”
此话是话里有话,但话中的威胁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殿中群臣无不屏息凝神,唯闻甲士佩刀轻响。
董承暗扯帝袖,帝乃缓缓抬首,故作迟疑道:
“迁都乃国之大事,不可仓促而断。”
“卿等且退,容朕思之。”
夏侯惇眉峰一沉,正欲再言,曹洪已按剑厉声大喝:
“刘备兵锋将至,岂容拖延?”
“陛下若迟疑不决,恐为奸人所误!”
左右将士亦横目环视,殿上侍卫皆惧其威,不敢稍动。
刘协眉头紧皱,沉吟半晌,才缓声开口:
“这样罢,诸位爱卿且退。”
“容朕去后宫与皇后商议,只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一定给将军们一个答复。”
诶你!
曹洪还欲再谏,却被夏侯惇一把伸手拦住。
他朝刘协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正色答道:
“那陛下且先去后宫,我等暂退。”
话落,朝曹洪等人一招手。
哼~
曹洪闷哼一声,不情愿地跟着夏侯惇出去了。
但仍然叮嘱甲士,将朝堂围住,勿要放走任何一名公卿大臣。
“元让兄,我等距离陈地只是比刘备稍近一点而已,并不比他快上多少。”
“如果多耽搁下去,等刘备来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好罢,反正就半个时辰时间,量那小皇帝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念及此,夏侯惇与曹洪皆是不以为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