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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为贫民义诊,分文不取。”

“也曾冒死入疫区救治百姓。”

“如此医者,天下罕有。”

“魏王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曹操睨他一眼,在帐中央来回踱步。

良久,才缓缓开口:

“好罢,把董奉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虎卫拖著一个衣衫襤褸的男子入帐。

那人遍体鳞伤,步履蹣跚,只有脊背还算。

正是被囚数月的神医董奉。

曹操眯眼打量著眼前的囚徒。

数月牢狱之灾,董奉已形销骨立。

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如星,毫无惧色。

“董奉,”曹操缓缓开口,“在狱中这数月,感觉如何?”

董奉抬头直视曹操,沉默不语。

帐中气氛一时凝滯。

曹操不以为忤,继续道:

“孤再问你一次,孤这头痛之症,究竟该如何医治才能痊癒?”

董奉乾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嘶哑却清晰:

“……草民数月前就已言明。”

“魏王之疾,非药石可医。”

“杀人太多,业障缠身,乃心魔所致。”

“若要根治,唯有放下屠刀,多行善事。”

“胡说!”

曹操闻得此言,勃然大怒。

“孤一生杀人无数,何曾眨过眼?”

“区区『业障』之说,荒谬至极。”

“汝欲欺我耶?”

董奉毫不退缩,仍然坚持己见。

“兵事害人害己,纵午夜梦回,亦与厉兵鬼卒偕行。”

“魏王不信因果,但因果自在。”

“杀人者人恆杀之,害人者必遭天谴。”

“魏王內心若无愧疚,为何夜夜噩梦缠身?为何头痛愈演愈烈?”

“住口!”

曹操一把掀翻案几,竹简散落一地。

“还敢说自己不是刘备派来的奸细!”

“来人,將这逆贼重新打入大牢,择日处斩!”

虎卫上前架起董奉。

杨修见状,急忙上前劝諫:

“魏王三思!”

“似此良医,世罕其匹,未可轻废啊!”

“如今军中疫病频发,正需这等神医留用。”

“杨德祖!”

曹操厉声將之打断,“此人三番五次羞辱於孤,若不杀之,难泄孤心头之恨!”

董奉被拖至帐口,突然回头,目光如电:

“魏王!天理昭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即使是你,也逃不过这天理循环!”

曹操闻言,头痛骤然加剧,眼前一阵发黑。

他扶住额头,厉声大喝:

“拖下去!即刻打入死牢!”

待董奉被拖走,帐中一片死寂。

曹操瘫坐席上,冷汗涔涔。

杨修偷眼望去,只见这位不可一世的魏王面色惨白,手指不住颤抖。

显然是头痛已至极点。

“魏王……”杨修刚欲开口。

“退下!”

曹操闭目挥手,“全都给孤退下!”

杨修无奈,只得躬身而退。

夜色如墨,成都大牢外细雨绵绵。

杨修手提一个黑漆食盒,踏著湿滑的石阶缓步而下。

狱卒见是杨主簿,遂不敢多问,低头开了牢门。

“杨主簿,死囚在最里间。”

老狱卒提著昏黄的油灯,声音压得极低,“按规矩,只能给您半个时辰。”

杨修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给狱卒:

“有劳了。”

潮湿的霉味混著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修皱了皱眉,跟著摇曳的灯光深入牢狱。

最里间的牢房比別处更加阴暗。

铁柵栏后,一个瘦削的身影靠墙而坐,手脚皆被铁链锁住。

“董先生。”杨修轻声唤道。

那人缓缓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杨主簿?”董奉声音嘶哑,却带著几分意外。

“这深更半夜,到此何为?”

杨修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待其退下后,才將食盒放在地上。

从中取出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温酒。

“先生明日就要……唉,修职权有限,救不得先生。”

杨修將筷子递过去,声音有些发紧。

“特备了些薄酒小菜,来问先生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董奉盯著食盒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杨主簿这是愧疚了?”

杨修手指一颤,酒壶差点脱手。

“若非修在魏王面前多言,或许先生也不至於……”

他话到一半,哽在喉头。

董奉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才道:

“杨主簿是个好人,只是不该捲入到这政治漩涡里来。”

杨修佯装不解:

“先生此言何谓?什么政治旋涡?”

“魏王已立曹丕公子为世子。”

董奉啜了一口酒,直视杨修,“杨主簿却仍忠心侍奉曹植公子,搅动魏宫风云。”

“长此以往,必招来杀身之祸。”

牢中一时寂静,只有远处滴水声清晰可闻。

杨修面色变了数变,才开口问:

“先生身在牢狱,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如此说来,可有避祸之法?”

董奉放下筷子,铁链哗啦作响:

如我这般,不涉政治,便可避祸。”

“像先生一样?”

杨修轻笑一声,指著四周。

“先生如今身陷囹圄,明日就要赴死,这就是避祸的结果?”

董奉神色平静,又夹起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咀嚼:

“因为我只是个医者。”

“我能治好病人的疾苦,却医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

杨修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半晌,他才喃喃道:

“所以……所以先生是自愿赴死?”

董奉不再回答,只是专注地吃著食盒中的菜餚。

“时辰到了,杨主簿。”

老狱卒在门外小声提醒。

杨修深吸一口气,向董奉深深一揖:

“先生保重。”

董奉这才抬头,嘴角竟带著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杨主簿,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好自为之吧。”

走出大牢,夜雨已停。

杨修仰望星空,忽觉胸口鬱结难舒。

董奉那句“医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如重锤般敲在他心头。

蜀魏是一个畸形的政权,国家是一个病態的国家。

杨修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

“可我有的选吗?”

杨修嘆了口气,落寞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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