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其为託孤重臣。
隨后,
曹操又召曹洪、曹真、曹休、满宠、程昱、司马懿等人至榻前,一一嘱咐。
曹洪等见曹操病危,皆跪拜劝慰:
“大王善保玉体,不日定当霍然。”
曹操苦笑,摇头道:
“孤与刘备爭雄天下二十年,如今困守西蜀,诚为憾事。”
“若尔等能承继孤志,早日匡扶中原,则孤虽死无恨。”
言罢,他深吸一口气,又道:
“孤今病危,不能再与卿等相敘,特以家事相托。”
眾人皆顿首伏地,竖耳倾听。
俄顷,曹操缓缓开口说道:
“孤长子曹昂,刘氏所生,不幸早年歿於宛城、。”
“今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
“孤平生所爱第三子植,奈何其为人虚华少诚实,嗜酒放纵,因此不立。”
“次子曹彰,勇而无谋,不足以总领国家大事。”
“四子曹熊,多病难保,孤甚憾之。”
“惟长子曹丕,篤厚恭谨,可继我业。”
“卿等宜尽心竭力辅佐之。”
曹洪等连连顿首,涕泣领命而出。
曹操又令近侍取来平日所藏名香,分赐诸侍妾,叮嘱道:
“吾死之后,汝等须勤习女工,多造丝履,卖之可以得钱自给。”
又命诸妾居於阁台中,每日设祭,必令女伎奏乐上食。
隨后,他遗命於彰德府讲武城外,设立疑冢七十二座,並解释道:
“吾平生掘人坟冢无数,死后恐將来有人报復。”
“故早有此图,汝等按此图设立坟冢,共七十二座。”
“勿令后人知吾葬处,恐为人所发掘故也。”
至於安葬仪式,曹操则道:
“今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
“葬毕,皆除服。”
“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
“有司各率乃职。”
“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
嘱毕,曹操再无大事相托。
眼下,他只需静静等候死亡將他带走。
曹操长嘆一声,喃喃道:
“孤一生,前后行意,於心未曾有所负也。”
说著,他眼中含泪,低声道:
“假令死而有灵,子脩若问『我母所在』,我將何辞以答?”
言讫,泪如雨下。
正在此时,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乃黄权匆匆闯入,额上还带著些许汗珠。
曹操虽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
“……可是公衡来了?”
黄权跪伏於地,拜道:
“臣黄权,拜见大王。”
“如此匆忙……可是齐国那边有事?”
曹操声音虚弱,却仍带著往日的威严。
黄权抬头,犹豫片刻方道:
“確是齐国之事……然非兵事。”
他微微一顿,打量了眼曹操的脸色,才继续道:
“刘备闻大王近日染恙,特修书一封,命臣星夜兼程送来。”
程昱闻言色变,厉声道:
“刘备奸诈,此信必是乱我军心!来人,將信烧了!”
“且慢!”
曹操突然提高声音,挣扎著要起身,“拿来……给孤看看……”
“王上!”
程昱急切劝阻,“刘备此来必定不怀好意——”
“住口!”
曹操怒喝,隨即又软下声音。
“孤……孤的眼睛已看不清了……”
“仲德,你……你念给孤听……”
程昱见曹操坚持,只得长嘆一声,从黄权手中接过那封以锦缎包裹的书信。
展开时,一股淡淡的松墨香气瀰漫开来。
纸上字跡遒劲有力,確为刘备亲笔。
“汉天子备,致书於魏公操……”
程昱刚念开头,便忍不住皱眉。
却见曹操闭目倾听,只得继续。
“闻公近日染恙,朕心甚忧。”
“自中平五年沛国一別,忽忽三十余载。”
“忆昔与公共募乡勇,討伐黄巾,何等意气风发……”
曹操听到此处,乾枯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景象——
年轻的刘备,大耳长臂,目光炯炯。
与自己把酒言欢,共商大计。
程昱继续念道:
“后公征徐州,备不得已而抗之。”
“此乃各为其主,非备所愿也。”
“及袁术僭越,公与备復联手討之。”
“袁绍势大,又並肩而战之。”
“此二役,备至今思之,犹觉快意……”
“咳咳……快意……確实快意……”
曹操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那是建安年间,他与刘备联手,在淮河岸边大败袁术主。
后又北上,在官渡共破袁绍十万大军。
那时的刘备,与自己出则同舆、坐则同席。
两人常常彻夜长谈,议论军事,不觉疲倦。
程昱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
“……而后中原逐鹿,公与备各为其志,兵戎相见。”
“此乃天命使然,非人力所能改也。”
曹操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想起了赤壁的火光,想起了河南的败退。
想起了自己一步步被逼入益州的屈辱,以及汉中反击的高光。
那些曾经並肩作战的日子,终究化为刀兵相向的残酷现实。
“……今天下一统在即,然备平生所遇,唯公可堪称敌手。”
“其余碌碌之辈,不足道也。”
程昱念至此,声音微颤,显然被信中內容所震撼。
曹操紧闭的双眼中,泪水悄然滑落。
他想起当年煮酒论英雄时,自己对刘备说的那句“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想不到二十年后,刘备竟以同样的话回赠於他。
“公之子孙,备必不害之。”
“请足下宽心。”
程昱读完最后一句,室內陷入长久的沉默。
烛火噼啪作响,曹操的泪水已浸湿了枕巾。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充满悲凉:
“好一个刘玄德!好一个大汉天子!”
“王上……”
程昱担忧地唤道。
曹操不理,自顾自地说道:
“孤一生……自负智谋超群……”
“唯对刘备……屡屡失算……”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孤至今不知究竟输在哪里。”
“是因为他有李翊么?”
“孤看不然,量一人之力有穷。”
“一竖子,安得有顛倒乾坤之力。”
“只是孤技不如人,非刘备敌手耳。”
“此乃孤之天命也!”
显然,曹操面对刘备挫败一生,將之归咎为了天意。
就在这时,曹操突然瞪大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既生操,何生备!”
“既生操,何生备!!”
“……”
这一声吶喊,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
喊声戛然而止,曹操的身体猛然僵直,隨后缓缓倒下。
“王上!”
程昱与黄权同时惊呼,扑上前去。
只见曹操双目圆睁,已然气绝,但嘴角却掛著一丝难以解读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