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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

李治立于东阁门前,躬身行礼。

十八岁的青年身姿挺拔如青松,眉宇间已褪去稚气,唯有一双与袁莹相似的杏眼还保留着几分少年神采。

袁莹见爱子到来,忙从李翊怀中起身,招手道:

“治儿来得正好,为娘正与你父亲商议你的婚事。”

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你也过来瞧瞧,看看可有心仪的女子?”

李治神色平静如水,拱手道:

“婚姻大事,全凭父亲安排。”

袁莹笑容一滞,蛾眉微蹙: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为娘怀胎十月生下你,如今连句话都算不得数了?”

一听到儿子说全凭父亲安排,忽略她这个母亲的意见,袁莹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李治不急不躁,温声解释:

“……母亲息怒。”

“孩儿自然尊重母亲的意见。”

“只是父亲深谋远虑,所择姻亲必对李家最为有利。”

“孩儿虽愚钝,也知当以家族为重。”

袁莹怔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治儿,你……你就当真不想娶一个自己的心爱之人?”

李治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与其年龄不符的淡然笑容。

“若孩儿生于寻常百姓家,自当与心仪之人厮守终生。”

“然既为李氏子弟,岂能任性而为?”

“婚姻事小,家族事大。”

“父亲安排,必是最妥。“

“可若……若是你父亲所选之女,你并不喜欢,你将如何?”

袁莹声音已带哽咽。

李治轻声笑道:

“……母亲说笑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古婚姻大事,何曾与儿女私情相干?”

“难道贵族之间的成婚,与爱情有半点关系么?”

他目光转向袁莹。

“母亲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当年与父亲结缡,难道是为情所系?”

“怎么不——”

袁莹正张口欲辩,却忽如醍醐灌顶。

是啊,当年李翊娶之她时,何曾说过半句情话?

两家联姻,看中的不过是袁氏门楣与李翊前程。

二十余载的相濡以沫,她竟从未细想过其中关节。

李翊似乎也从来没有说过他爱自己。

李翊见夫人神色黯然,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柔荑。

“……莹儿莫要多心。”

“当年求娶,固然看重袁氏门第。”

“然若非情投意合,又岂能相伴至今,相敬如宾?”

袁莹抬眸,见夫君眼中罕见地流露出柔情,不由眼眶发热。

李翊复有转向儿子,语气转肃:

“治儿,家世与情爱,自古难两全。”

“我与你母亲算是运气比较好,门第相当的情况下,恰好情投意合。”

“但受家族所累,与自己不爱之人成亲,才是常有之事。”

“此事,你当真想清楚了?”

李治正色答道:

“孩儿方才已经言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孩儿的婚姻大事,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孩儿相信,以父亲几十年的经验人脉,定能安排一桩最好的婚事。”

李翊凝视儿子良久,忽然长舒一口气,面露欣慰:

“好,好,好。”

“为父原担心你年少气盛。”

“如今看来,这两年把你留在身边,不着急让你从政是对的。”

“心智之沉稳,已远胜为父当年。”

李治作揖,恭敬道:

“孩儿随侍父亲日久,耳濡目染,方知从前浅薄。”

“父亲教诲,如醍醐灌顶。”

“非是为父不早教你。”

李翊捻须道,“只是政事如渊,需循序渐进。”

“昔日你年岁尚小,许多事不便明言。”

“如今你既已成人,自当逐步接触家族要务。”

抓孩子教育方面,李翊一直是主张循序渐进。

什么年龄段受什么样的教育。

政治这东西本身就不是多么光明伟岸的。

所以李翊很晚才去教他一些更加暗黑、深沉的道理。

幸好这两年,李治心态已经沉稳了不少。

李治深深一揖:

“孩儿受教了。”

袁莹见父子二人越说越严肃,不由嗔怪道:

“好了好了,你们爷俩一谈起政事便没完没了。极儿想必已备好晚膳,咱们快去用饭吧。“

李翊笑道:“夫人说得是。”

“治儿,随为父一道用膳。”

三人出了东阁,穿过回廊向膳厅行去。

膳厅内,小李仪已命人布好菜肴。

见父母哥哥到来,笑吟吟地迎上前:

“父亲、母亲,今日厨下新得了江鲈。”

“女儿命人清蒸了,最是鲜美。”

李翊慈爱地拍拍女儿肩膀:

“仪儿有心了。”

“江鲈?哪里来的江鲈?”

吕玲绮等女也走了过来,才发现今日庖人蒸了江鲈。

可洛阳挨着黄河,哪里能打到长江的鲈鱼?

“这是元龙差人从淮南送过来的。”

“这鲈鱼鲜美异常,是何处所产?”

吕玲绮轻抿一口鱼肉,眼中闪过惊喜。

李翊举箸微笑:

“此乃淮南特产,陈元龙特意遣人快马送至。”

“诸位夫人且尝尝。”

麋贞夹了一筷,鱼肉入口即化,不由赞叹:

“果然江南风味,与北方鱼鲜大不相同。”

甄宓小口品尝,细品片刻道:

“肉质细嫩而无腥,倒似带着些荷香。”

袁莹忽想起什么,放下牙箸:

“说起陈登,妾身听闻他有一女,年岁与治儿相仿。”

“陈氏乃江南第一大姓,与我李家家世倒是相配,若能与我家联姻……”

话未说完,李翊面色已沉:

“此事哪有这般简单?”

“正因陈氏势大,才更需谨慎。”

“我李家已是北方大姓,若再与江南大姓结合,岂不令陛下为难吗!”

李翊是河北老大,又是混京圈的。

如何跟江南老大结成亲家,那老刘会怎么想?

众女不解。

麋贞柔声说道:

“……夫君多虑了。”

“陛下对您信任有加,岂会因一桩婚事生疑?”

李翊摇了摇头,解释道:

“此非关乎信任。”

“陈李两家若联姻,必会有人进谗言。”

“届时无过亦成有过。”

他环视众妻儿,郑重其事地说道:

“何况陈氏在江南已令陛下十分头疼,不知该如何解决。”

“若其再与我李家结亲,岂非更让陛下为难?”

厅内一时寂静。

李翊轻叩桌案,沉声叮嘱道:

“尔等须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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