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吕壹忽然翻起旧帐,聊及孙氏与陆氏的血海深仇,这令孙权更加难受纠结不已。
吕壹见此,继续劝说道:
“陆逊虽尚公主,然杀亲之恨,岂是一桩婚事可解?”
“臣恐……將来有事,您不能够制他。”
“够了!”
孙权暴喝一声,案上简牘震落在地。
他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平復呼吸:
“传令陆逊,即刻整军渡江,进攻齐军。”
“不得有误!”
吕壹暗喜,却故作忧虑:
“若陆逊抗命?”
“那便是谋反实据!”
孙权眼中杀机毕露,“孤倒要看看,这江东名將,是忠是奸!”
当夜,建业城中阴云密布。
吕壹府邸密室內,烛火摇曳。他对著暗处人影低笑:
“告诉陈將军,鱼儿上鉤了。”
与此同时,长江北岸汉军大营中。
陈登正凝视著南岸连绵灯火,手中捏著一封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伯言,这次看你如何自处。”
江风呜咽,如泣如诉。
长江两岸烟雨朦朧。
吴军大营內,陆逊负手立於帐前。
望著对岸连绵不绝的汉军营寨,眉头紧锁。
江风拂过他的鬢角,带起几缕斑白的髮丝。
他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却以生白髮,面容清癯。
只因深感责任之重大,颇有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头的忧思。
只有那眼神,依旧如鹰隼般锐利。
“大將军,探马来报,齐军又在北岸增兵了。”
副將朱然快步走来,低声稟报。
陆逊微微頷首:
“陈登此人,果然名不虚传。”
“二十万大军压境,只吃了几场败仗,就按兵不动。”
“这是在等我军先动,让我犯错啊。”
“大將军,我军仅有十五万人不到。”
“且多为新征之兵,若贸然出击,全面大战,胜负恐也难料啊。”
朱然欲言又止。
陆逊转身入帐,案上铺著一张精细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双方兵力部署。
他指著江北一处道:
“齐军虽眾,但粮道绵长,且內部不合。”
“齐国內部,老牌军功集团陈旧与国家新军新锐矛盾已现,此乃我军可乘之机。”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信使匆匆入內,单膝跪地:
“报!”
“吴王急令,命大將军即刻出兵,与齐军决战!”
陆逊接过帛书,仔细阅读,面色渐沉。
他抬头对朱然道:
“传令诸將,中军议事。”
片刻后,吴军眾將齐聚大帐。
陆逊环视眾人,沉声道:
“吴王命我出击,然敌眾我寡,贸然渡江,恐有倾覆之危。”
“诸君以为如何?”
老將韩当拍案而起:
“齐军远来疲惫,我军以逸待劳,正当出击!”
“不然。”
陆逊摇头,正色分析道:
“陈登虎步江南,非等閒之辈。”
“其背后更有齐汉举国之力,我军若败,则江东危矣。”
他展开舆图,手指划过长江,沉声说道:
“齐有二十万之眾,我军不过十五万,且有大量新兵。”
“齐军可败,而我军不可败。”
“此乃亡国之危,不可不慎。”
眾將闻言,皆默然。
陆逊继续说道:
“我已上书吴王,陈明利害。”
“齐军內部不合,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只需坚守,待其粮儘自退,届时追击,可获全胜。”
当夜,陆逊亲自执笔,写就奏章:
“……臣逊顿首:齐军势大,然其师老兵疲,內部不和。”
“我军宜固守待变,不可轻出。”
“陈登雄才,非可轻胜。”
“且其国大兵多,纵有小败,无损根本。”
“我军若败,则江东震动。”
“愿大王明察,暂忍一时之忿,待敌自退,再图进取。”
“臣必竭股肱之力,保长江无恙。”
写毕,陆逊亲自封缄,交予心腹送往建业。
建业城中,孙权正於宫中踱步。
连日来,齐军压境的消息已使江东震动,百姓惶恐不安。
尤其是从长江畔回来的百姓,备言长江上飘满了木屑。
使得吴国百姓,人人都以为汉军有战船无数,国內人心惶惶。
“报!陆大都督奏章到!”
內侍高声稟报。
孙权急展帛书,细读陆逊分析,面色渐缓。
然当他看到最后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时,骤然变色,將帛书重重拍在案上。
“这!这陆伯言!竟敢如此狂悖!”
侍立一旁的吕壹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鷙,上前低声道:
“大王,陆逊此言,分明是拥兵自重。”
“不將您的君命放在眼里啊。”
孙权怒目圆睁:
“孤待他不薄,他安敢如此!”
吕壹趁机煽风点火: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陆逊手握重兵,若存异心,恐为大患。”
孙权沉默良久,忽然拍案道:
“再传孤令,命陆逊即刻出兵!”
“告诉他,孤知时机未至。”
“然国內民心不稳,需一大胜以安眾心!”
“跨江北击,纵然不胜,也算安定国內。”
战报可以骗人,战线不会。
只要陆逊把战线往前推,孙权肯定能够压住国內汹汹的民意。
吕壹领命退出,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陆逊那封书信早已被吕壹截获,然后命能人將之改写。
不过为了追求真实性,吕壹並没有全文刪改。
仅仅只在末尾增添了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个世界上,谎言並不可怕。
真话说一半,往往並谎言可怕十倍。
长江前线,陆逊再次接到孙权严令,不禁长嘆。
朱然忧心道:
“大將军,吴王连番催促。”
“若再不出兵,恐有不测之祸啊!”
陆逊摇了摇头,无奈嘆息:
“我非惧战,实为十五万將士性命计,为江南八十县百姓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