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微笑道:
“非如此,不足破坚冰。”
“况河北也算老夫半个故乡,许久不曾回去。”
“也该回去见见『江东父老』了。”
数日后,鄴城明伦堂內,人头攒动。
李翊端坐檯上,目光扫过台下:
前排华服锦衣者,皆世家子弟。
后排布衣朴素者,多是寒门士子。
两侧还有几位当地大族族长,面无表情。
李翊虽是河北领袖,但其实很多人是没见过李翊的。
毕竟首相这种国家二把手,不是旁人想见就能见的。
尤其是那些寒门子弟,只是听说其名你,未见其人。
如今,听说李相爷亲临河北明伦堂。
许多士子,学问不好的,都跑来凑热闹。
见一见,这位帝国的风云人物。
也算是做到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这就叫人气,口碑。
“这便是李相爷吧?”
“看起来比想像中要和蔼许多啊。”
“废话,你以为相爷应该是凶巴巴的吗?”
“当然,我听我叔父说了,当官儿的大部分都是不怒自威,官儿越是大越是如此。”
“因为如果长得不凶,镇不住手下人。”
“可看李相爷和蔼可亲,不像是凶巴巴的人吶。”
眾人对李翊的第一印象就是:
身材高瘦,风姿雋爽。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诸君,”
李翊开言,打断了眾人的嘈杂之声。
“今日不论君臣,只谈学问。”
“有疑科举者,皆可发问。”
“本相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默片刻,一华服青年起身问道:
“相爷好,学生崔曜敢问首相:”
“科举不论门第,然寒门无钱购书,无师授业,如何与世家竞爭?”
“此非表面公平,实则不公乎?”
纸张不管怎么发展,怎么推行,那都是有成本的。
不可能真让国家来负担这个钱。
只有成本这个东西还在,寒门就是不可能竞爭得贏世家的。
此言一出,堂內譁然。
此问尖锐,直指要害。
李翊不怒反笑,有条不紊地说道:
“这世上不存在绝对公平,只有相对公平。”
“科举推行,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够有机会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至於崔生提到的成本问题,朝廷已有对策。”
“各郡將设官学,贫寒士子可申请助学钱粮。”
“宫中藏书將抄录分送州郡,供士子阅览。”
“更鼓励民间捐书助学,功德碑立於学宫之外,流芳百世。”
崔曜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表示感谢李翊的回答。
方一坐下,又一人起身:
“即便寒门得中,无家族奥援,仕途岂能顺畅?”
“学生不解,请相爷为学生解惑。”
“科举及第者,皆为天子门生。”
李翊正色答道,“陛下將亲授官职,考绩升迁。”
“一切以能力为准,不问出身。”
他目光忽视崔曜,笑道:
“闻崔公子才学出眾,可惧与寒门同场较技?”
崔曜年轻气盛,当即扬首:
“学生不才,愿与任何人比试!”
“善!”
李翊抚掌,“今日便请诸位作策论一篇,题目是《论治河北水患》。、”
“最佳者,本相可破例提拔。”
“亲自將他荐於陛下殿前,破格录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无人料到李翊会突然开展考试。
有的人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今天有考试,他们昨天就该恶补一下功课。
毕竟这场考试,是直接一步登天、平步青云的机会。
两个时辰后,文章收齐。
李翊当场阅卷,堂下鸦雀无声。
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堂內静的针落可闻。
当他读到一篇字跡工整的文章时,不禁点头。
文中所提治理水患之策,既承古法,又有新意,切实可行。
“清河县士子,赵深。”李翊抬头,“何在?”
后排一布衣青年迟疑起身:
“学生在此。”
眾人侧目,见其衣衫虽旧,却气度不凡。
“汝文中言:『导水於沙丘之地,蓄而为湖,旱可溉,涝可蓄』,此想法从何而来?”
赵深恭声答:
“学生家乡常遭水患,故常年观察水文,此策乃多年思索所得。”
“且学生曾实地勘察,发现鄴城以北確有地势低洼处,可作蓄水之用。”
李翊又问几个问题,赵深皆对答如流。
旁观的崔曜面色渐沉。
最终,李翊宣布赵深策论最佳。
当即赠钱五千,以为鼓励。
並当著眾人的面宣布:
“科考面前,人人平等。”
“有才者,虽布衣亦可晋身。”
“无学者,虽世家绝不录用。”
消息传开,河北寒门士气大振。
李翊毕竟对河北的掌控力很强,亲自去了一趟后,便轻鬆稳定住了这里的局势。
没过几天,便回去了。
回洛阳途中,有幕僚问李翊道:
“相爷特意褒奖寒门,这样做是否过於刺激世家?”
李翊遥望远处田野,摇手指道:
“你看那田中之禾,有杂草爭肥,则稻苗不壮。”
“治国亦然,若世家垄断仕途,则国家不得真才。”
“今陛下三兴汉室,正当除旧布新。”
“然世家根深蒂固,恐生变故。”
“故需刚柔並济。”
李翊有条不紊道。
“吾已请陛下下詔,科举中第者,其家族可免三年徭役。”
“推荐寒门中举者,亦有奖赏。”
“如此,开明世家或会转变態度。”
幕僚嘆服,“相爷深谋远虑,可若有顽固不化的呢?”
对此,李翊没有回话,只是以沉默应对。
那幕僚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初试之日,各地考场外人群涌动。
京畿考场前,一老者颤巍巍送孙儿入场:
“我老李家三代为农,今竟能参与选官。”
“无论中与不中,皆感皇恩浩荡。”
由於科举考试可以不论出身,所以很多人都只是来凑个热闹,重在参与。
甚至连没读过几篇书的人都来参加考试了。
因为这个新推行的制度,对老百姓来说太过新鲜了。
有路人在旁边笑道:
“那你可撞大运了,你们与当今相爷是本家,说不定给你破格录取了哩。”
“胡说!”
立马有路人出声反驳,“朝廷的詔书都下来了,说好科举是公平公正的,哪有走后门的可能。”
徐州考场外,
有富家子带著书童僕役,携精美食盒参考。
亦有寒门子弟怀揣乾粮,独自赴考。
不过科举新政推行之初,也並非都是一帆风顺。
詔书下达州郡,
要求各地设学馆、开乡试,选拔人才赴京会试。
然各地官员阳奉阴违者甚眾。
“什么不论门第,唯才是举?”
“若让寒门子弟与吾等同朝为官,成何体统!””
徐州刺史府內,几个官员聚饮时愤愤不平。
“刺史已上书朝廷,言徐州去岁逢山贼作乱。”
“內乱方平,不宜骤行新政,请缓三年施行。”
“善!倘各地若皆如此,这科举便名存实亡矣。”
类似的情形在其他州郡等地同时上演。
一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暗中串联,以“地方特殊情况”为由拖延科举推行。
消息传回洛阳,李翊震怒。
次日早朝,御史大夫出班奏报各地推行科举受阻之事。
刘备眉头微蹙,却只温言道:
“新政推行,难免有些阻碍。”
“诸卿有何高见?”
朝堂上一片寂静。
许多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实则暗中观察皇帝与首相的反应。
李翊出列,声如洪钟:
“陛下,科举取士乃国之大计。”
“既有阻挠者,当以国法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