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禪恭敬奉上药碗:
“……此乃人子本分。”
“儿臣往日愚钝,未尽孝道。”
“今乃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之痛。”
刘备饮罢汤药,忽道:
“昨日梦汝祖父,犹记少时织席贩履之事。”
“如今贵为天子,反觉彼时安乐。”
言罢一阵咳嗽,刘禪急忙为其抚背。
“父皇勿要多思,静养为要。”
刘禪取来温水帕巾,为父亲拭去额间虚汗,动作已十分嫻熟。
正当父子閒话时,黄门侍郎呈上一封书信:
“越王八百里加急,献灵芝十株,並有问安表章。”
刘备展信观之,但见字字恳切,其书略曰:
“臣理谨奏父皇陛下:”
“臣自受封越地,日夜北望,思慕天顏。”
“每闻钟山风雨,輒忆昔年承欢膝下,陛下抚臣首而教以《诗》《书》之章。”
“今惊悉圣体违和,心如沸鼎,夜不能寐者数夕矣。”
“尝闻《蓼莪》之篇:“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臣虽藩王,实为人子。”
“安能坐视君父疾篤而远居海隅乎?”
“越地虽僻,幸得海澨珍品。”
“今献珊瑚树一双,其色赤如丹心。”
“玳瑁甲十具,其纹灿若星图。”
“另呈鮫人珠百颗,南海血燕十盏。”
“物虽微鄙,然皆沐浴日月之精,或可补益圣躬。”
“臣更採擷长生仙草,依古方九蒸九晒。”
“製成灵膏十瓮,伏望陛下服之得安。”
“昔者周公吐哺,成王解衣。”
“汉武思子,燕旦上书。”
“臣不敢自比於先贤,然父子天性岂因山河阻隔?”
“每见越地百姓有疾,子弟必亲奉汤药。”
“臣贵为亲王,反不得效犬马之劳,此诚五內俱焚。”
“若蒙陛下垂怜,许臣暂返京师。”
“虽执洒扫之役,亦胜於南面称孤。”
“陛下尝教儿臣『以孝治天下』。”
“今臣欲践行圣训,非敢有逾矩之心。”
“惟愿晨昏侍疾,躬尝汤药,俟圣体大安,即返封疆。”
“昔光武皇帝敕东海王入朝,乃天家慈孝之范。”
“臣冒死恳请:伏惟陛下念舐犊之情,降明詔召还,使臣得全人子之道。”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臣理顿首再拜,谨奉表以闻。”
“章武十四年,深秋越王臣理谨奏。”
这篇奏疏,
通篇都是刘理在表达对父亲身体的关心,以及对他的思念之情。
读至动情处,刘备不禁潸然。
刘禪见状,轻声问道:
“三弟信中说了些什么?”
刘备拭泪道:
“理儿欲辞王位,回京侍疾。”
“汝观此信,字字泣血。”
“上面还有他的泪痕呢。”
刘禪默然片刻,忽道:
“三弟孝心可嘉。”
“然儿臣以为,越地偏远,三弟若返京,恐劳顿更损圣体。”
“不若儿臣加倍尽心,使三弟安心治民。”
刘备凝视长子,欣慰頷首:
“阿斗果真长进了。”
忽又嘆道,“汝兄弟若能如此相睦,朕復何忧?”
此时华佗入內诊脉。
刘禪亲自举灯照明,细心记录医嘱。
见刘备汗出,即取乾衣更换。
闻陛下口渴,便亲尝水温。
一连串动作自然体贴,显是连日侍疾已甚熟练。
华佗诊毕,对刘禪赞道:
“太子殿下侍奉汤药,较老朽这些弟子犹细心三分。”
刘备笑道:
“此子近日,確令朕刮目相看。”
“不会又是李相教你的吧?”
刘禪身躯一怔,支支吾吾道:
“不不不……不是……儿臣……”
“哈哈哈。”
刘备抚须大笑:
“阿斗啊,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会撒谎。”
“不过,这更加能证明你心性纯良。”
“江山交到你手里,朕放心。”
说著,
他支起身子,喝了一口药汤。
“其实,即便是李相教的也无妨。”
“朕尝说——”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君子论跡不论心,这些日子你在朕身边侍奉,朕都看在眼里。”
“你也不必那么惶恐。”
刘禪挠了挠头,頷首道:
“儿臣……儿臣惶恐。”
接下几日,刘禪继续照顾刘备饮食起居。
而刘备也陆续收到了刘理寄回来的书信。
这一日,
深宫暖阁內,药香与墨香交织。
刘备倚在榻上,手中摩挲著一幅稚拙的画卷——
此正是越王世子刘曦所绘的《祖孙嬉戏图》。
画中小童憨態可掬,老人慈眉善目。
虽笔法稚嫩,却情真意切。
刘备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看得正入神之际,一道声音传来。
“父皇,该用药了。”
刘禪捧著温热的药盏轻声走近,见父亲对著画卷出神,不禁问道:
“三弟今日又来信了?”
刘备拭了拭眼角,嘆道:
“理儿日日来信,还遣人送来越地灵芝。”
“你看这画,曦儿才三岁。”
“朕实在都没见过他,他竟知思念祖父……”
说著又是一阵轻咳。
刘禪忙为父亲抚背,温言道:
“三弟孝心可嘉,但父皇更该静养,少费心神。”
正说著,黄门侍郎又呈上新到的书信。
刘备展信读罢,泪光闪烁:
“理儿说愿辞王位,布衣返京侍疾……”
“这孩子,太过痴心了。”
“真是一个忠良纯质之人,隨了我。”
刘禪奉上汤药,犹豫片刻道:
“儿臣以为,三弟越地治民亦是尽孝。”
“若贸然返京,反劳父皇掛心。”
刘备饮罢汤药,忽想起些什么,对刘禪吩咐道:
“下月便是芒碭山祭祖大典,朕这般身子怕是去不得了。”
“阿斗,你身为太子,便代朕前往吧。”
刘禪闻言,想起了相父的教诲。
当即跪伏於榻前,泣声道:
“父皇圣体未安,儿臣岂能远离?”
“近日侍奉汤药,方知『父母在,不远游』之理。”
“祭祖虽重,怎比得过父皇圣体康泰?”
刘备欣慰頷首,却又蹙眉:
“阿斗孝心,著实可嘉。”
“然祭祖乃国家大事,不可轻废……”
“儿臣斗胆,”
刘禪抬头拭泪,“可令宗室代祭。”
“陈王叔祖年高德劭,足当此任。”
刘备沉吟良久,目光忽落在越王书信上:
“既然宗室可代……理儿近日屡次请归。”
“不如召他返京,与你同往祭祖。”
“一来全他孝心,二来你兄弟也可相聚。”
刘禪未曾多想,便应道:
“……父皇圣明。”
“有三弟相助,祭祖之事必能周全。”
刘备顿时展顏,即唤中书郎擬旨:
“詔越王刘理返京,协太子主持芒碭山祭祖大典。”
“越地政务暂交长史代理。”
刘禪出了宫门。
未走两步,
洛阳宫门外,古槐树下。
李翊正与张飞並肩而行,商议著近日军务。
忽见刘禪自宫门而出,二人即止谈笑,肃然见礼。
“相父、三叔。”
刘禪恭敬作揖,“二位在此议事?”
李翊微微頷首:
“……殿下。”
“陛下今日圣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