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震慑我等,甚至……」
「欲干涉我龟兹内政!」
一名性情激进的大臣出列道:
「大王!汉人狡诈,其心难测。」
「不若寻个由头,将此皇子软禁于馆驿之中。」
「使其不得自由,如此——」
「便可挫其锐气,令其知难而退!」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另一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反对。
「诶!不可!万万不可!」
「来人乃是天朝皇帝亲子,身份尊贵无比。」
「若将其软禁,无异于公然挑衅天朝权威!」
「如今汉朝刚刚灭魏平吴,一统天下。」
「兵锋正盛,国力强横。」
「绝非我龟兹一国所能抗衡。」
「若其以此为借口,兴兵问罪,我等岂非自招灭顶之灾?」
龟兹王烦躁地捋着胡须:
「既不能软禁,尔等以为该如何应对?」
那老臣沉吟道:
「为今之计,不若……避而不见。」
「只推说大王染病,或外出狩猎,无法接见。」
「时日一长,那皇子久候无果。」
「自觉无趣,或许便会自行离去。」
龟兹王眼睛一亮,觉得此计甚好。
既不得罪天朝,又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遂点头道:
「甚好!便依此计!」
「传令下去,本王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让那汉使在馆驿好生『休息』!」
于是,刘理派去的使者吃了个闭门羹。
带回的消息是龟兹王染恙,无法接见。
刘理闻讯,并不气馁。
只是平静地对陈泰、诸葛恪道:
「龟兹王欲以拖延之术拒我。」
「然,孤既来之,则安之。」
「传话过去,便说孤在此等候大王康复。」
「大王一日不见,孤便一日不离开库车。」
此消息传回王宫,龟兹王先是惊讶。
随即不屑地冷笑道:
「这汉家皇子,倒是有几分倔脾气。」
「然,本王就不信。」
「他一个生长于锦绣丛中的天潢贵胄,能受得了我这西域的风沙苦寒?」
「看谁耗得过谁!继续晾着他!」
刘理果真在库车城住了下来,一日,两日……七日过去了。
王宫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只有几个低阶官吏每日例行公事般前来问候,言语敷衍。
陈泰与诸葛恪心中焦急,找到刘理商议。
陈泰急道:
「殿下,如此空耗下去,非但于事无补,恐士气亦会低落。」
「龟兹王分明是故意怠慢,需得想个法子,迫其相见。」
诸葛恪也道:
「……玄伯所言极是。」
「殿下,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等在此人生地疏,长久拖延,恐生变故。」
刘理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缓缓道:
「孤离京之前,曾与姨父李相深谈。」
「彼言,刀兵之锋,虽利却非至强。」
「真正可畏者,乃民心向背,乃舆论之势。」
「若能掌控民意,则话语之权在手。」
「纵是君王,亦不得不俯首。」
陈泰眼睛一亮:
「殿下之意是……发动库车城之民众?」
「正是!」
刘理颔首,「龟兹王可以无视我等,却未必敢无视其治下之民意愿。」
他立刻想到了那个受过他戒指恩惠的摊主,命人将其寻来。
那摊主得知是当日赠戒的贵人相召,连忙赶来。
刘理对他道:
「孤欲在城中组建一支乐队,于各处热闹街市,宣扬天朝皇子驾临龟兹。」
「欲与龟兹互通有无,共促繁荣之事。」
「需寻些擅长歌舞乐律之人,你可能办到?」
那摊主本就对刘理心怀感激,又听说此事有利于两国交往。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
「贵人放心!小人在城中认识不少乐师舞姬,此事包在小人身上!」
不过两日功夫。
一支由龟兹本地乐师和胡姬组成的队伍便组建完毕。
在刘理的授意和资金支持下。
这支队伍穿着鲜艳的服饰,敲打着热烈的羯鼓,弹奏起欢快的琵琶。
在库车城最繁华的集市、广场巡回表演。
美貌的胡姬们翩跹起舞,而随行的汉人随从则用学会的简单胡语,夹杂着汉语,高声唱喏:
「天朝上国大汉皇帝陛下之子,尊贵的三皇子殿下,驾临龟兹啦!」
「皇子殿下带来和平与贸易,欲与龟兹共享中原繁华!」
「丝绸、瓷器、茶叶、盐砖……应有尽有!」
同时,随行之人向围观的民众抛洒大量的汉朝「景元」通宝铜钱。
虽然铜钱在西域不如牛羊、茶盐硬通。
但如此数量的钱币,依旧引起了轰动。
更何况,对于普通百姓而言。
有人白送钱财,岂有不要之理?
一时间,
刘理所在之处,人潮汹涌,欢呼声震天。
刘理趁势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本就气度雍容,此刻更显得神采奕奕。
他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好奇的龟兹民众描绘中原的富庶与物产的丰饶。
「龟兹的父老乡亲们!」
「孤自万里之外的中原而来,代表大汉天子。」
「愿与龟兹永结盟好,互通商贸!」
「你们可知,中原有滑如凝脂、灿若云霞的丝绸锦缎?」
「有洁白如玉、薄如蝉翼的精致瓷器?」
「有能解油腻、沁人心脾的香茗茶叶?」
「还有那雪白纯净、关乎民生的盐砖!」
他口若悬河,将中原的物产描绘得天花乱坠。
极大地满足了龟兹百姓对那个遥远东方帝国的想像与向往。
他最后叹道:
「然,孤至此已久,一心欲与贵国大王商议通商互利之策。」
「奈何……贵国大王似乎不愿见孤。」
「令此利国利民之好事,蹉跎至今,孤心甚憾啊!」
这番话,如同点燃干柴的星火。
早已被「丝绸」、「茶叶」、「盐砖」等词汇勾起无限渴望的民众,顿时躁动起来。
他们纷纷议论:
「大王为何不见天朝使者?」
「若能通商,我们就能用毛皮换来丝绸,用葡萄换来茶叶了!」
「这是大好事啊!大王为何要拒绝?」
「走!我们去王宫,请大王接见天朝皇子!」
人群如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最终化作一股汹涌的洪流,汇聚到龟兹王宫之外。
他们并未冲击宫门,只是安静地,或者说,以一种沉默而庞大的压力。
聚集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宫墙之内。
宫内的龟兹王闻报,大惊失色,怒道:
「这些愚民!竟敢围堵王宫!」
「来人,调集卫队,将他们都驱散了!」
先前那位老成持重的大臣急忙劝阻:
「大王不可!!」
「百姓们并未闹事,只是聚众请愿。」
「若以武力驱散,必致流血冲突,民心尽失!」
「如今全国皆知天朝皇子在我国内。」
「若此时发生镇压民众之事,消息传出,不仅国内可能生变。」
「周边诸国,乃至天朝,都会借此发难!」
「届时,我龟兹危矣!」
龟兹王焦躁地来回踱步: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这些贱民胁迫于本王吗?」
那大臣叹道:
「……大王,如今汹汹民意,皆盼与天朝通商。」
「那皇子殿下手段高明,已得民心。」
「若再拒而不见,恐民怨沸腾,难以收拾。」
「不若……便顺水推舟,接见汉使。」
「且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至少,可先平息眼前之局。」
龟兹王看着宫外那黑压压的人群,听着那隐隐传来的议论声。
他也深知,众怒难犯。
无奈,龟兹王只得颓然地坐回王座。
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无力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传令。」
「打开宫门,以礼迎请……」
「天朝皇子殿下入宫觐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