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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沈青虹」三个字,罗之贤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院落中的气氛也微妙了少许。

罗之贤点了点头,道:「确实算是旧识。」

他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棂外疏落的竹影,仿佛穿过数十年光阴。

「我原本出自一个家族分支,主脉都势微了,哪有空管支脉的死活。」

罗之贤的声音低沉,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族中田地微薄,人丁零落,到我父亲那辈,已是勉强温饱,我自幼便只对枪棒刀剑感兴趣。七岁那年,用削尖的竹竿对着谷场草垛刺了整整一个夏天,刺烂了三捆稻草。」

「十二岁,父亲病故,家里能变卖的东西,母亲咬着牙一点点卖了,供我吃穿,也让我去镇上的威远武馆」交了三个月束修,那武馆教的,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把式,武馆师傅看我练得狠,私下叹过,说小子你有股子狠劲,可惜,生错了地方,没那份机缘。」

「后来,母亲也去了,我把最后那点家底换了一袋散碎银子和几吊铜钱,离家北上,听说北边江湖大,机会多。」

罗之贤顿了顿,「那年我十六,背着一杆粗铁包头的劣质长枪,一双草鞋走了三百里。」

陈庆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钱很快用完了,没办法,去了镖局应征最低等的趟子手,趟子手是做什幺的?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车队陷了推车,马匹惊了拦马,宿营时劈柴烧水,守夜时顶在最外围。」

「一趟镖走下来,赚不了几个子儿,还得看镖头、镖师脸色,但好处是,能远远看着镖师们练功,偶尔他们兴致好,或者遇到棘手的劫道,也会露几手真功夫。」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有次押镖路过西南八道,在青岚城外三十里的野店歇脚,那天,我正拿着那杆破枪,在店后空地一遍遍刺着偷学来的「回风三点头」,枪尖颤巍巍,力道散乱。」

罗之贤眼中泛起一丝波澜,「然后,她就看见了。」

「沈青虹?」陈庆轻声问。

「嗯。」罗之贤点头,「那时她是凌霄上宗的弟子,她看了我一会儿,走过来问,「你这枪法,跟谁学的?」我老实答,偷学的,她又问,想学真正的枪法幺?」

罗之贤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自然是想的,做梦都想,她见我心性坚韧,便生了引荐之意,让我随她去凌霄上宗,哪怕从外门弟子做起。」

「我当时已身无分文,镖局那点活计也朝不保夕,这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机缘。我答应了,收拾了那点可怜行囊,准备跟她走。」

「后来————为何没去?」陈庆忍不住问。

「机缘巧合。」罗之贤唱叹一声,「就在准备动身的前一晚,她的几位同门师兄也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那几人言语带刺,借着酒意,直问她何必在路上捡」个累赘。」

「她出言制止,脸色也不甚好看,那时年轻,血气方刚,脸皮又薄,一股火气憋在胸口,他们越是看轻,我心头那股原本飘摇不定的火苗,反而被激得噼啪作响。」

「于是您————」陈庆似乎明白了。

「留了一张纸条。」罗之贤闭上双眼,「趁着夜色,背上那杆破枪,头也不回地往北走了,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一口气哽着,少年意气罢了。」

「现在想来,行事鲁莽,怕是让她————更添失望与恼火了。」

陈庆默然,能想像到当时沈青虹发现字条时的错愕与气闷。

「一路辗转,到了天宝巨城,上宗岂是那幺好进的?连山门都摸不着,盘缠耗尽,只能在天宝城外围的集市找些零工,扛包、卸货、清扫——什幺都于,如此过了大半年,终于等到天宝上宗招收杂役弟子的机会。」

「从杂役弟子做起?」陈庆虽已猜到,但听师傅亲口说出,仍觉讶然。

杂役弟子,是宗门最底层,干的是最繁重的杂活,接触不到核心传承,晋升之路难如登天。

「没错。」罗之贤点了点头,「我便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练枪,没有师父教,就去看,看外门弟子练武,看偶尔下山的内门师兄师姐施展手段。」

他目光悠远,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如此,过了三年,直到那日,我在后山瀑布下练枪,试图借阻力锤链枪劲,练得忘我,竟未察觉有人走近。」

罗之贤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

「那人看了我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我力竭瘫倒在潭边。他走过来,问我小子,你为何如此拼命?」我喘着气答,我想学真正的枪法。他又问,若前途艰险,九死一生,甚至可能一无所获,还学吗?」我想也没想,说,学。」」

「那位就是————九霄一脉的老脉主?」陈庆已然猜到。

「是。」罗之贤点头,「他老人家当时已是名震燕国的宗师,他说我根骨并非绝顶,但心志之坚,少见。」

往事如烟,如今一幕幕浮现,让人生出许多慨叹。

「弟子斗胆问一句,」陈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师傅那一脉族人————后来可还有联系?」

院落中静了一瞬。

罗之贤站起身,看向了远处:「老夫那支脉家族,早在数十年前,便因一场仇杀与后继无人,彻底烟消云散了,如今,老夫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更无子嗣血脉留下。」

他说得云淡风轻。

但陈庆却能从那平淡的语气深处,听出一丝寂寥。

眼前的老人,枪道称雄,受无数人敬畏。

但抛开这一切,他也只是一个子然一身、故乡与亲族皆已化作尘烟的孤独老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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