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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唳穿云,在莽莽太行千仞绝壁间激起悠长回响,又迅速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张显勒马驻足于一道刀劈斧削般的断崖边缘,玄色大氅被凛冽的山风卷起,猎猎作响。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如同奔腾的白色怒涛,在嶙峋的山石间翻涌。

他身后,十几名精悍的亲卫沉默地控着三十余匹健马,人人风尘满面,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块岩石、每一片阴影。

队伍中那位皮肤黝黑、筋骨如铁的壮汉,正是虑虒最好的巡山者以及猎户,吴山。

“主公。”吴山驱马上前半步,声音带着山石般的粗粝,手指点向云雾缭绕的深谷下方那条若隐若现、

如同巨蟒般缠绕在险峰之间的灰白细线。

“咱们脚下这断崖,唤作‘猿愁壁’,便是第一处险绝之地!要下到道上,得从东边绕行五里,有条‘贴壁栈’,宽不过三尺,外侧便是这万丈深渊!

人马过时,需卸鞍牵行,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当年某随商队过此,亲眼见着驮马失蹄,连人带货坠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他顿了顿,指向更远处云雾中几道如同巨斧劈开的狭窄缝隙:“过了‘贴壁栈’,便是‘十八盘’!那才是真正的鬼门关!山道陡得牲口都得跪着爬,九曲十八弯,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

冬日冰棱挂壁滑不留足,夏日暴雨冲刷泥石乱滚,商队过此,轻则耽搁半日,重则人货俱失!

张显的目光顺着吴山所指,一寸寸地扫过那云雾中狰狞的“鬼门三关”,仿佛能穿透缭绕的雾气,看到那狭窄栈道上战战兢兢的行人。

井径道险峻他知晓,去年甚至还亲自带队从真定跑来虑虒。

就是因为险峻,他这才又亲自带人过来了一趟。

这一次他要在各处险地标注,设置烽燧以及补给点,为来年的人口浪潮做准备。

冀州的人口众多,一旦黄巾之乱爆发定会四处奔逃,现在太原基本已定,剩下的就是巩固井径道,派出相应军卒巡防、

待乱战一起,就东出太行山入常山境内建立壁垒收纳冀州之民送入并州。

届时以并州之地,冀州之民,就不怕成不了事!

“走,抓紧时间在这几处险地选址,标注出最佳的巡防路线!”

“诺!”

井径道的重要性他只有亲自进行设定才会觉得放心。

——

秋风,终于吹散了塞北最后一丝燥热,也彻底染透了虑虒的大地。

滹沱河的水流变得平缓清澈,倒映着天空高远的蓝。而河两岸,以及更远处目之所及的平原、缓坡,此刻已化作一片浩瀚无边的金色海洋。

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坚韧的秸秆,饱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在秋阳的照耀下,流淌着熔金般的色泽,随着风过,涌起一波又一波厚重凝实的浪涛。

城东的缓坡上,更是另一番景象。

浓绿如墨的南瓜藤叶依旧铺天盖地,但已无法完全遮掩住其下累累的硕果。

无数金灿灿、圆滚滚的南瓜从藤蔓间、叶片下顽强地探出头来,或卧或倚,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而富足的光泽。

大的足有小磨盘大,小的也赛过壮汉的脑袋,沉甸甸地坠在藤上,将坚韧的藤蔓都拉扯得低伏下去。

收获的号角,在虑虒的每一个角落吹响了。

韩暨站在北城门楼上,俯瞰着这片沸腾的金色大地。

他身上半旧的官袍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连日来因操持各项调度而刻在眉宇间的疲惫,此刻也被即将丰收的喜悦冲刷干净。

他的目光扫过麦浪翻滚的田野,扫过金光闪耀的南瓜坡,扫过官道上络绎不绝、满载着新割麦捆的牛车,扫过田间地头那些挥汗如雨却笑容灿烂的身影。

一种沉甸甸的、无比踏实的暖流,从脚底升起,充盈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胸口,沉甸甸的。

滹沱河的冲积平原上,四万亩的麦田构成了金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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