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粮仓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矗立在暮色中,白日里洞开的大门此刻大多已经关闭,只留下负责值守的仓吏以及巡逻兵卒在门口挂起防风的灯笼。
空气中,新粮散发出的、混合着泥土、阳光和谷物特有的醇厚香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暮色四合后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纯粹。
之后的几天,这些入仓的湿粮还得拉出去进行晾晒。
韩暨在一座存放新粟米的巨大粮仓前停下脚步。
值守的仓吏哪能不认得他,连忙躬身行礼,无声地打开了沉重的仓门。
“嘎吱——”
伴随着门轴转动的涩响,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澎湃的新粟米特有的暖香扑面而来,瞬间将韩暨包裹其中。
他迈步走了进去。
仓内没有点灯,只有门口灯笼微弱的光线斜斜地照射进来,勉强勾勒出内部巨大的轮廓。
眼睛需要片刻才能适应这近乎绝对的黑暗。
然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却早已清晰可感,那是谷物堆积如山所带来近乎实质的空间压迫感!
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韩暨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座巨大的、圆锥形的粮囤。
粮囤用苇席围裹,内部则填满了今日刚刚入库、还带着阳光余温的粟米。
它们一座挨着一座,一直延伸到仓库最深处那无法看清的黑暗里。
韩暨走到粮仓最深处。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门口那一点微光如豆。
他背靠着一座巨大的粮囤,粗糙的苇席抵着他的脊背,传来谷物特有的、微温而踏实的触感。
他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在这谷物温暖的包围中,这疲惫也变得无比安宁,无比满足。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春播时的筚路蓝缕,夏粮告罄时的焦灼煎熬……所有的付出,都在这一刻,被这沉甸甸的丰收赋予了最圆满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小心翼翼的低唤:“长史?你还在里面吗?”
是县里主簿,他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韩暨靠坐在粮囤边的身影。
韩暨缓缓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的光芒。
他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沾染的灰尘,声音在空旷的仓廪里显得格外沉稳:“何事?”
“晋阳急报。”主簿将一份封着火漆的简牍双手奉上:“荀县令派人送来的。”
韩暨接过简牍,就着主簿手中风灯的光线,迅速拆开火漆,展开简牍。
借着昏黄的光,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简牍的内容似乎并不紧急,更多的是关于太原郡秋税收缴和流民安置的后续安排,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大局已定的从容。
韩暨看完,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将简牍重新递给主簿:“回复荀县令,虑虒秋粮已尽数归仓,钱粮充足,可保北疆无虞,太原诸务,请文若放手施为,虑虒乃其最坚实之臂助!”
“诺!”主簿应道,声音里也带着底气。
韩暨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那沉默如山、散发着温暖谷物气息的座座粮囤,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这座巨大的宝库。
几日后,虑虒县县衙统筹了秋收后的所有数据记录,计算出了今年秋收的总产出。
其中麦田均产一百四十九斤,占地两万九千六百亩,得粮四百四十二万八千斤。
粟米田均产一百八十斤,占地两万两千两百亩,得粮三百九十八万九千五百斤。
菽豆田均产八十一斤,占地一万一千一百亩(新垦荒田),得粮九十万七千四百斤。
南瓜田均产两千一百斤,占地一万一千一百亩(坡地沙地),得粮两千三百三十一万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