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几道山梁,更加令人绝望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十八盘!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它更像是一条抽打在陡峭山体上的巨大伤痕!极其陡峭的坡度,让仰望它的人脖子不由的发酸。
所谓的“盘道”,就是在陡峭的岩壁上,硬生生凿出或利用天然形成的之字形狭窄台阶,盘旋而上。
台阶陡峭、湿滑、凹凸不平,许多地方布满碎石和松动的页岩。
盘旋的“之”字转折处,更是狭窄逼仄,仅容一人小心转身,驮着货物的牲口在此处极易失足滚落。
几缕惨淡的阳光艰难地穿透高耸山峦的阻挡,落在盘道上,映照出先行一步的护卫们如同蚂蚁般渺小而艰难攀爬的身影。
沉重的喘息声、马蹄在碎石上打滑的刮擦声、以及战马不安的嘶鸣,在山谷间回荡。
“主公,这……这盘道牲口实在难行,不如……”护卫队长看着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陡坡,忍不住开口。
“继续!待回返晋阳后各赏百贯!”张显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
“我们不是寻常商旅!若我等尚不能过,如何指望流民扶老携幼攀爬?牵好马,跟我上!”
他率先翻身下马,但并未将马交给护卫,而是亲自牵起自己那匹神骏黑马的缰绳,拍了拍马颈:“墨影,走!”
墨影,是张显给这匹黑色战马起的名字,都骑了快小半年多了,他也算是认可了这匹战马的能力,所以便起了名字。
通体漆黑的它全速跑动起来只能看见是一团漆黑的影子,故此得名。
墨影极通灵性的喷了个响鼻,竟也丝毫不惧的踏上了这陡峭的盘道。
只不过这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马蹄在湿滑的岩石上不断打滑,张显和护卫们需用尽全力拉扯缰绳,同时用身体顶住马腹外侧,防止马匹失足滚落。
陡峭的坡度让人的小腿肌肉如同火烧,心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在狭窄的“之”字拐角处,人马几乎挤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挪移转身,稍有不慎,便是坠崖之祸。
张显却仿佛不知疲倦。
他一边奋力控马攀爬,一边仔细观察着盘道的走向和两侧山体的结构。
汗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
行至一处坡度稍缓但异常狭窄、两侧山壁挤压、形成天然瓶颈的“咽喉”之地时,他停了下来。
“此地,便是商旅最易拥堵、也最易遭伏击之处?”张显抹了把汗,指着那仅容一车勉强通过的隘口。
两侧山壁高耸,怪石嶙峋,上方视野被遮挡,确实是一处绝佳的设伏点。
“正是此处,十八盘惊险!”吴山喘着粗气答道。
“往年山匪最爱在此设卡勒索,或推下落石……”
张显目光如电,扫视着两侧山壁和上方的地形。
他指着左侧山壁上一块突兀巨大、根部已显松动的危岩:“若将那块巨石破开!碎石是不是正好用于填平下方那处深坑!”
又指向右侧一片相对破碎、坡度稍缓的山坡。
“在此处,人工开凿劈出一条三丈宽的并行辅道!主道专供车马快速通行,辅道供行人避让、歇息!是不是就彻底打通这此处的瓶颈?”
他一边说,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壁上飞快地勾勒出改造方案的草图。
拓宽、降坡、分流、加固危岩、清除障碍……一个化天堑为通途的蓝图,在他实地勘察的印证下,越发清晰可行。
当张显一行人终于登上十八盘之巅,回望脚下那如同巨大伤疤般盘旋而上的险道时,尽管疲惫不堪,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一种征服者的光芒。
张显站在最高处,山风鼓荡着他的衣袍,他俯瞰着来路,心中默算着拓宽方案、工程量和所需时间。
‘人力开凿可能太慢了’
他心下所想。
——
晋阳城的轮廓终于在地平线上清晰起来,夕阳的余晖给古老的城墙镀上一层疲惫的金红。
当张显一行风尘仆仆的身影穿过巍峨的北城门时,连胯下神骏的墨影都忍不住打了个沉重的响鼻,鬃毛上沾满了太行山深处带来的尘土与草屑。
整整一个月的跋涉,穿行于绝壁栈道、攀爬过陡峭盘道,餐风露宿,勘察、测量、思考……身体和精神都绷紧到了极致。
此刻踏入平坦的晋阳街道,感受着脚下夯土的坚实,张显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挺直的腰背依旧如标枪,但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如同山涧的湿气,沉甸甸地压着。
“主公,直接回府?”护卫队长的声音也带着沙哑,关切地询问。
“嗯。”张显只应了一个字,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