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咳嗽了两声,叹道:“你这身子骨…天寒地冻的,唉,也是没法子,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要是能有你家三子一半出息,老婆子我也能松快点。”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
只见两个穿着深青色吏服,臂缠红布箍的年轻吏员,推着一辆独轮木车,车上放着几个大木桶,正挨个窝棚区走动。
“领姜汤了!领姜汤了!驱寒暖身,一人一碗!”一个吏员敲着手里的小铜锣,声音清亮。
另一个则麻利地掀开木桶盖子,热气腾腾的辛辣姜味瞬间飘散开来,在这寒冷的清晨格外诱人。
“是郡府的巡吏!”陈阿婆眼睛一亮,赶紧回身去拿碗。
刘三嫂也折返回来,取了自家的陶碗,营区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拿着碗出来。
两个年轻吏员动作熟练,用长柄木勺舀起滚烫的姜汤,稳稳倒入递来的碗中。
姜汤浓黄,里面还能看到漂浮的姜丝和少许的红枣,热气袅袅。
“大娘,小心烫。”给陈阿婆舀汤的吏员笑着提醒。
“哎,哎,谢谢官爷!”陈阿婆捧着碗,小心地吹着气,啜饮一口,一股暖流从喉咙直下肚腹,冻僵的身子都活泛了些。
她忍不住感叹:“舒坦…这大冷天的,官府还惦记着俺们这些苦命人送热汤…”
那吏员摆摆手:“大娘可别这么说,使君…哦,张候有令,凛冬酷寒须保民安康,这姜汤是郡府工坊每日熬煮,我们按点送到各营区,你老慢用,不够还有。”
刘三嫂也领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驱散了早起的寒意,也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在广宗,饿死冻死都没人管,哪会有官爷大清早顶着风雪送热汤?
喝完姜汤,身上有了点热气,刘三嫂告别陈阿婆,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往营区外围的工坊区走去。
工坊区沿着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河展开。
巨大的水轮被湍急的水流推动,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带动着岸上一排排木制机械运转不停,因为靠近距离兹氏县较近所以这里被规划为了并州纺织厂之一。
空气中弥漫着羊毛膻味,絮和草木灰碱水的气味。
穿着厚实袄戴着露指手套的妇人半大孩子,甚至一些手脚还算灵便的老人,都在敞开的工棚下忙碌着。
刘三嫂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挂着梳毛三坊木牌的工棚前。
里面几十架巨大的水力梳毛机正在轰鸣运转。
巨大的木制纺轮带动着密密麻麻的纱锭飞旋,将经过初步清洗的原毛梳理成粗细不同的毛线。
“王坊头!王坊头?”刘三嫂朝着里面一个穿着皮围裙正检查机器运转的中年汉子喊道。
那汉子闻声回头,看见刘三嫂,脸上露出笑容:“哟,三嫂来了!正好!刚到了一批短,要赶着弹松,絮进冬衣里,这活儿轻省,就是费功夫,按絮好的衣件数算粮票,干不干?”
“干!干!”刘三嫂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絮衣这活计,坐在避风的工棚里就能干,比去外面砍柴伐木轻松多了。
王坊头领着她到旁边一个堆满雪白絮的棚子,指着一架结构奇特的木制器械和一个大木箱。
“喏,这是脚踏轧机,能把籽脱干净,这是弹弓,可以把弹蓬松,弹好的铺进那边裁好的布夹层里,用大针脚缝好压实就行,旁边有样子,看几遍就会。”
刘三嫂看着那轧机和弹弓,觉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