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让宋庠修起居注,那就是要跟在皇帝身边,记录他的言行。
除了赵祯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都要进行编纂记录。
“朕知道了。”
听着赵祯的回答,宋庠当即掏出册子,坐在一旁开始磨墨:
“官家与新科状元之间的对话,理应被记录。”
宋庠一丝不苟的坐着自己的事。
可是宋煊与赵祯方才的对话,根本就没法子记录在案。
难不成两人在这里讨论如何让刘娥还政?
宋庠肯定是刘娥派来的耳目,这都不用想。
“我有个疑问?”
宋庠指了指自己道:“宋状元是跟我说话呢?”
“对。”
听到宋煊的肯定回答,宋庠放下手中的笔:
“请说,咱俩之间的对话,没资格上官家的起居注。”
“只要是官家跟谁说话,都是要被记录的吗?”
“不错。”
宋庠瞧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后辈,多说了一嘴:“而且一般也是保密的,不会对外宣传。”
“可是陛下如何知道你是不是一字一句都记录上去,而不是断章取义?”
宋煊面露不解:
“再加上人说话快,或者是发生争吵,难免记录会有所缺失啊!”
皇帝看起居录这种事实在是正常。
毕竟天可汗李世民开了一个好头。
“我是起居郎(左史),还有人担任起居舍人(右史),二人同时记录,互相核对,避免单方篡改。”
“而且翰林学士参与修纂《实录》时,则是需要核对起居注的原始记录,发现不实可以更改。”
“甚至宰相编纂《时政记》的时候,也会与起居注内容进行对比,若重大事件不一致,需要朝议核实。”
“哦,原来如此。”
宋煊看向赵祯:
“官家,看样子改写历史,只要搞定左右史两个人便可以了。”
“别胡说。”
赵祯示意宋煊谨言慎行。
他可不想在起居注上记录宋煊如此轻挑之言。
宋庠倒是笑了笑:
“方才宋状元那句我不会记录,只是如今起居舍人还没有定下具体的人员,便由我一人暂且负责记录。”
“官家若是想看,也可以,只不过带到另外一人就位,官家可就别怪臣用大宋祖制拒绝了。”
赵祯是想要看自己的起居注,后期被刘敞给拒绝。
吕夷简想要修改自己的负面评价,特别是在怂恿废后这件事上,反倒遭到谴责。
韩琦也陷入要求删改英宗继位争议记录,被史官明确拒绝。
“如此便好,朕没什么需要看的。”
赵祯笑呵呵的道:
“宋判官的人品,朕是信得过的。”
宋庠又拿起笔,笑了笑:
“那臣可就开始记录了,请二位继续。”
他在册子写上年月日以及时间和地点。
反正就是替别人写日记。
宋煊没成想刘娥会派人来整这种事,以前如何就没有呢?
难不成是因为天子没亲政,所以用不着记录?
现在天子展露出一丝想要亲政的动作,她就立即开始了反制?
毕竟叫范仲淹进京这件事,是赵祯自己做主的。
刘娥根本就不喜欢范仲淹写的这个万言书。
有外人在场,尤其是记录自己言行的,赵祯一时间也是沉默。
于是二人都在喝茶。
宋庠也不着急,他能明白二人之间的尴尬之色。
于是他在册子上写到:“帝与宋状元相顾无言,只是一味饮茶。”
“不是,不说话也要写?”
宋煊觉得这活真是挺叫人恶心的啊?
“宋状元问,不说话也要记录?”
“帝扶额无奈。”
听着宋庠说的话,宋煊一下子就站起身来了,他踱了几步,站定:
“官家,方才我们说范院长的上执政书,其中吏治腐败,官员选拔只注重门第,不察真才,贪腐之徒充斥朝堂?”
“嗯,确实如此。”
赵祯当然打起了配合,他也想要自己的第一篇起居注写的方向好一些。
只要他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便注定要青史留名。
谁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
宋煊见宋庠在那里记录,便慢悠悠的东扯西扯。
他明白,这种对话最终都是奔着刘娥那里去的。
天子不能看起居注,没规定皇太后不允许看啊?
既然她喜欢看,宋煊多说一些就是了。
说个万字往上,反正自己这里有茶又有时间。
宋庠他单独一个人,手腕子都得写酸了,可不一定能跟得上宋煊说话的速度。
让刘娥去瞧吧,费她的眼神和心神。
赵祯一开始还觉得宋煊说的在理,可是稍微回想一下,便发现有好几个句子是翻来覆去的换种说法。
他挺能墨迹的啊!
不愧是八岁就出来在街头打拼,练就出极好的嘴皮子。
宋庠本以为自己那几句话震慑住了宋煊以及官家,尤其是他们两个屁话都不敢说的时候。
宋庠提出可以让皇帝主动看,他心里是极为得得意的。
现在手腕子酸疼酸疼的。
毕竟是他说的皇帝与新科状元之间的对话,必须得记录在案。
再加上他们二人讨论的是最近朝堂议论纷纷的范仲淹万言书。
这必须得记录下来。
尽管皇帝办公的地方有些暖和,但是宋庠头上很快就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发现宋煊是个话痨。
不开口也就罢了,结果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仿佛门外有无数个听众似的。
关键说的那几点,还挺有道理的。
宋庠自己一出现,宋煊就会谨言慎行,未曾想他完全不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走。
宋庠自从“连中三元”后,成功进入仕途,那也是三年了。
他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累过!
宋庠又不敢停笔,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渴望自己的搭档能够早点确认下来。
这真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
赵祯耳朵听着宋煊的话,眼睛却是飘向母后派来的“明探”,瞧着他如此劳累的模样。
赵祯很努力的让自己的嘴角压下去。
毕竟这是朕的第一篇起居录,绝不能因为笑场而被记录在案。
于是赵祯绷着脸,瞧着这两位“连中三元”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
“停一下。”
最先开口的是宋庠,他的手抽筋了,连忙放下毛笔大叫着:
“还望十二郎停一停嘴。”
“怎么,是哪里没记住吗?”
宋煊走上前去,瞧着宋庠越来越潦草的笔记,随即又给他指出了好几处错漏之处。
“宋判官,天子起居注如何能有错字呢?”
“将来若是因为错字产生了歧义,对于官家可是有着极深的影响。”
“什么?”
“那不行啊!”
赵祯也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朕得好好瞧瞧。”
“不过话说回来了,毕竟宋判官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不熟练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庠瞧着二人一唱一和,他只能不断的甩者自己的手臂,期望能过好受一二。
看样子是自己方才的行为激怒了宋煊,他立即就想到了反制的措施。
不愧是称霸宋城的及时雨,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此事宋庠决定回去也要与刘太后说上一说。
宋煊此子做事不同寻常,颇有些街头无赖的下作手段。
赵祯快速浏览完,确信没有记录自己什么错漏之处。
而且十二哥这个法子好啊!
没说不让你记录,可是你记录不过来,那便不是我们的问题。
尤其是还写错字,更是一个应该被检查的好借口。
要知道从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同音可不一定同义啊!
这要是闹成误会了,就是你这个起居郎的责任。
而且是有着重大责任!
赵祯放下手中的册子,对宋煊挑挑眉:
“方才饮茶多了,去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