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宋煊的回答,张揆也是叹了口气:
“那更是,更是!”
他攥着拳头,明明知道,却是一点都不管,反倒是放任。
这大宋迟早会毁在她的手里。
罢了。
反正自己这官也当够了。
他不想在这泥潭里打滚,爱怎么地怎么地。
“宋状元,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别招惹到刘家,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家族的商队每年走私盐茶超过三十万贯,纳税不过三百贯。”
宋煊哈哈笑了笑,他能听出来张揆语气里的激将之意。
毕竟在外人看来,自己这个背景那也是挺强硬的。
唯有赋税这方面,是知县考核的重中之重。
其余断案之类的,全都往后排。
大宋所有知县对于三司考核的指标都十分的头疼。
完不成税额一次还行,可是要是屡次完不成,那就等着去岭南或者儋州被虫子吃去吧。
宋煊拿起赋税的册子瞧了瞧,一脸震惊的道:
“去岁开封县的商税竟然不足十万贯?”
“哼。”
张揆只是冷笑并不言语。
宋煊如此惊讶,是因为他知道光是宋城去年的商税都超过了十五万贯。
更不用说整个应天府。
开封县是哪啊?
大宋首都的赤县!
樊楼等一系列知名酒楼全都在开封县这边。
商业发达的不得了。
光是官府的租房子收入,就很高的。
开封府其余各县,加一起都比不过开封县。
结果就他妈的这点税钱?
收上来的税收,还不如陪都的附郭县高。
这里面得有多少豪商权贵做买卖不交税的?
甚至官府中人,还得有不少人中饱私囊才对。
“这帐对过了?”
“对过了。”
“没有错误之处?”
“我看不出来。”
听着张揆的话,宋煊没点头又听到:
“你可以把户房功曹叫来,让他带着人给你演算。”
宋煊摆摆手:
“不用,就算事查账也会牵连你的,我心里有个谱就行。”
张揆当即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若是宋煊往前翻旧账,他这个知县也难辞其咎。
毕竟自己想作为,都没有什么机会作为的。
“多谢。”
“张知县说了这么多,我能理解您报国无门的无奈,如今还是要养好身体的。”
“好,待到宋状元扫清寰宇,我一定再出山。”
宋煊也不废话,把王保许显纯二人叫进来,让他们帮忙抱着卷宗,他自己拿着官印直接走了。
县丞等人早就聚集好了。
宋煊却是挥挥手笑道:“本官今日只是与张知县交接,过两天再来上任。”
“大官人初到,按照惯例,我等下官应该接风。”
开口的是县丞周德绒,五十岁,圆脸无须,身穿洗的发白的绿袍,可是腰间却是挂着一枚羊脂玉。
“端午过后吧,本官自是要宴请一二同僚。”
宋煊倒是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关系:
“官家邀请我去金明池看龙舟,没得时间来上任。”
周德绒等人脸上自是堆着笑,连忙说着还是陪官家更加重要。
许显纯明白,用不了一会,整个县衙都该知道这件事了。
新来的状元郎可是不好惹,关系硬的很。
经常会得到官家的召见!
“对了,县衙名册给我一份。”
宋煊开口笑了笑:“大家今后要在一起办公,总归是要先认识,留个印象。”
主簿郑文焕连忙站出来,说他那里有。
宋煊瞧着他瘦高个,手上还站了墨,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县尉班峰长得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子,连忙站出来主动介绍自己。
宋煊鼻尖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脸上带笑:
“班县尉如此雄壮,本官相信这开封县内治安定然极好。”
县尉班峰当即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没有人敢闹事。
县丞周德绒轻微撇嘴,粗俗的武夫。
人家知县可是正经八本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跟你说话都是抬举你。
你不小心侍奉着,也敢在他面前说大话吹捧。
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宋煊接过名册,随即放在王保捧着的卷宗上:
“可都齐全?”
“回大官人的话,齐全。”
“我的意思是临时做工之人也在上面?”
“全在。”
主簿郑文焕似乎猜到宋煊如此问,直接搞了一个全的。
宋煊眉头微挑,冲着郑文焕笑了笑:“有心了。”
县丞周德绒瞧着宋煊夸赞郑文焕,暗暗哼了一声。
这马屁拍的可真是合适啊!
宋煊冲着众人笑了笑,便出了府衙门。
众人连忙跟着欢送。
大家脸上全都挂着真诚的笑。
待到宋煊骑着马,两个仆从把卷子放在褡子里骑着驴子走远了。
县丞周德绒才开口道:
“状元郎一表人材,又生的面若冠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主簿郑文焕没搭茬,他懒得言语。
至于班峰则是目送宋煊消失在街头,这才应声道:
“来人,全都与某去巡街,宋大官人可是说了咱们开封县的治安要好。”
“是。”
众多捕快连忙应声。
县丞周德绒瞧着班峰远去,也是哼了一声。
然后继续盘着自己的羊脂玉,转身进入县衙。
大家都摸不清楚这位年轻的知县,能在这里待多久?
他新官上任又会烧几把火?
宋煊回了家之后,便开始对照名册,思考着如何打探所有人的消息,都摸摸底。
他对于张揆所说的违法乱纪之事十分感兴趣。
越多越好。
直接给你陈尧佐这个开封府尹来个祸水东引!
……
原开封知县张揆坐在吕夷简面前。
吕夷简亲自给他送行:
“你当真是考虑好了?”
“回吕相爷的话,下官是考虑好了,若是继续干下去,怕是会英年早逝。”
张揆脸上带着高兴的笑,自己终于解脱了。
“哎。”吕夷简长叹一口气:
“我只是想让你隐忍一二,待到时机到了,这些个贪赃枉法之人,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我等不了了。”
张揆已经看的绝望了。
在外面当知县,尚且能用大宋律法为受到不公的百姓讨回公道。
可是在这东京城内,大宋律法就是个屁!
宋煊敢当众喊你也配姓赵,是因为宗室子赵允迪他违背了大宋律法。
这种事大家心里清楚他就是敢违背,但也不敢当面说。
可是背地里,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吕相爷,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饱受良知的折磨,若是没有朝廷的命令,我定然会辞官的。”
张揆夹菜放进自己的嘴里:
“吕相爷也许不知道,自从与宋状元交接之后,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上了许多,如今这饭菜也都能吃的进去了。”
“哎,何必呢。”
吕夷简依旧是有些叹息。
但是张揆确实明白,自己越过前任开封府尹陈尧咨的案件送到吕相爷的案头。
张揆得到吕夷简的征召,他满心欢喜的前来,却发现原来人家是一伙的。
他一下子就心凉了。
“我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心里豁达。”
张揆又喝了口酒:
“我观宋状元言行,是个能做大事之人,这开封县乱象,兴许就能在他手中终结。”
“若是真有那么澄清寰宇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喝上三大杯祭奠那些冤死的百姓。”
吕夷简又给张揆亲自倒酒:“哦?”
“他连地方上历练的经验都没有,便要接受如此棘手的知县,本相觉得他是被自己的夫子给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