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想著因为下大雨,有极大的机会抓住杀害自己女婿的凶手。
未曾想到被宋煊给上了一课,遇到灾荒粮价上涨该怎么操作。
宋状元的这个思路,明显不是名门正派出身的。
应天书院教出来的学子,做事都如此与眾不同吗?
他的夫子范仲淹难道也是这样的人?
不像啊!
王曙內心疑惑,他是见过范仲淹的,此人有志气的同时脾气也倔。
宋煊解释完,赵禎嘴角一直都没有落下。
他觉得这肉粥当真是香甜。
“王中丞,这是我们维稳的第一步。”
“才是第一步?”
王曙这下子连肉粥也顾不上喝了:
“宋状元与老夫说一说,老夫当真是想要请教了。”
“此话入的你耳,可短时间不能传播出去啊!”
“那当然,当年旁人要我诬陷我岳父,我岂能做出那种事来,纵然我岳父喜欢宴饮,
可绝不是能定他罪的事。”
王曙的话让几个人一愣,很明显都没有提寇准的事。
谁都知道寇准是被冤枉的,但是想要为寇准平反,如今怕是不现实。
宋煊咳嗽了两声:
“第二步就是给这帮灾民找点事做,避免他们閒著容易生事。”
“嗯,倒是在理。”王曙连连頜首:
“这就是你想要提前向朝廷申请清理京师四河的缘故吗?”
王曙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原来宋煊先前的规划早就把这场雨给算进去了。
那个大相国寺旁边的算命的,就这么值得宋煊信任吗?
还是说他早就做好了一旦下大雨,黄河决口的应对方案,所以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
此子的眼光,当真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
王曙自己都把自己给说服气了。
这个时候,绕是一直有些糊涂的宦官杨玉珍也回过神来了。
他以前还不理解官家为什么总是要来宋煊这里。
宋煊一点都没有展现出状元郎的气质,反而跟条懒狗似的,什么事都扔给官家去处理。
今日听他安排的头头是道,原来不屑於处理这等县衙小事,是心有丘壑,当真不可小。
“也不单单是要清淤工作,我准备搞搞有钱人的钱。”
“宋状元,这有钱人的钱要怎么搞?”
宋煊伸出手指道:
“首先我要大兴土木,利用灾年工价低廉的优势,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
“比如县衙后院修一二,搞出两个学堂来。”
“比如整修开封县的道路。”
“比如我去找那四大寺庙,让他们翻新一下寺院,这样不仅有饭吃,还能挣点钱傍身,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
“尤其是寺庙,平日里收那么多香火钱,也该他们发放免费食物的时候。”
“最后一个,询问京师內的富贵人家,是否要翻新房屋,以及整治院落,毕竟这么大的大雨,难免会淹了许多地方。”
“万一皇宫要扩建或者翻修,那也未可知也。”
赵禎只恨自己不够有钱,相比於前朝,北宋的皇宫实在是有些矮小。
还不如玉清宫更加宽阔奢华呢。
宋煊打了个响指:
“最后一步,既然是在中秋节前爆发了洪水,我要在中秋节后举办灯会,吸引大量游客,让东京城本地富人以及夫人全都参与进来。”
“到时候瓦子有人表演,还有临时摊位可以卖各种东西,刺激他们消费。”
“这些人挣到钱后,忙不过来,兴许可以僱佣几个灾民帮忙,形成良性循环。”
宋煊一口气说完之后,几个人自是没有说一句话。
全都沉浸在宋煊的谋划当中。
尤其是王曙,他越想,越觉得宋煊的操作当真是十分合理。
而且復刻性极大。
除了哄骗商人那一波之外,將来怕是对宋煊的官名有损。
“宋状元,此三策当真是令我大吃一惊。”
宦官杨玉珍躬身下拜道:
“以前是我狗眼看人低,觉得宋状元什么活都拋给官家去做,乃是名不副实之徒。”
宋煊对於这个老宦官根本就没有閒聊的心思,而且很注重他在的时候,不跟赵禎说些过火的话。
谁知道他是不是刘娥派来监视的。
现在听到杨玉珍如此言语,宋煊摆摆手:
“杨太监勿要如此,你不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哈哈哈。”杨玉珍大笑几声,並没有多言。
王曙却是开口道:
“宋状元,挡人財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被你哄骗的商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第一,又不是我下令让他们去运输粮食的,第二,王中丞说的在理。”
宋煊站起身来溜达了两圈,他觉得此事还是让刘从德带头去做这件事。
反正他是大娘娘的心头好,有他在前面嘲讽,吸引伤害,自己躲在后面也能更好的进行输出啊。
“那这样吧,我准许他们参加一次赛龙舟,拔得头筹的粮商,我给他免除一年的赋税,算他挽回损失,也能促进大家都去看,吸引人气,一举两得。”
“才一年赋税?”
宋煊站定后:
“王中丞,我又没有让他们赔本卖粮食,顶多是损失些运输钱,又不是逼迫他们的。”
“方才话已经说了,商人逐利,天下哪有只赚钱不赔钱的买卖呢?”
“他们经商如此之久,想必比你我懂的这个道理。
王曙不言语了,现在他才明白宋煊为什么叫“立地太岁”。
我给你脸,你老实接著就行。
要是不接著,你看我怎么整治你!
赵禎把肉粥喝完了,方才担忧的心思一扫而空。
有十二哥的好办法,今年的灾祸定然能够很快就渡过去。
“但愿不要下一夜的大雨。”
宋煊站在门口,瞧著狂风骤雨:
“要不然黄河决口,当真是一件难事。”
“不过也不用多担忧了,总之就是有法子,危机总能渡过去。”
“十二哥说的在理。”
赵禎又让杨玉珍去给他盛一碗肉粥来,方才还没胃口吃饭。
如今还觉得一碗肉粥不够他吃的。
杨玉珍也是脸上带著笑,隨即把碗装在食盒,他不放心別人去。
毕竟官家住在外面,一切都是需要注意的。
万一有人想要谋害宋状元,恰巧连累了官家呢,
郭恩已经吃了三碗肉粥,还在盛第四碗,坐在他祖母旁边。
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机会饮酒,但总归是不缺吃食,特別是肉食。
如此吃法,让郭恩的身体越发强壮起来,连个头也窜了一下。
郭老太太瞧著孙儿如此能吃的模样,那也是心里十分安慰。
他爹没有白死。
大官人不仅让人教授他武艺,还要让他强行识字,天天背那什么千字文。
说是最少认识一千个字,就能够写信了。
在宋状元身边沾沾文气这件事,让郭氏极为满意。
寻常人想要有这种机会求都求不来呢。
郭氏只希望自己孙儿年长后,她把大官人赏赐下来的钱,都拿出来给他娶个媳妇,这样自己死也能目了。
郭恩慢慢吃著浓稠的肉粥:
“婆婆,我们在这县衙也挺好的,去岁像这样的大雨,还要饿著肚子立在木床上。”
因为屋子里全都是雨水。
“是啊。”
郭氏点点头,她想说要是你爹活著就好了。
可是她知道,若是自己儿子活著,她们娘俩绝对没有这种好日子过。
“哎。”
郭氏嘆了口气:
“恩儿,你慢点吃,这里没有人跟你抢。”
郭恩脸上带著笑,他又低下头去喝粥。
像郭恩祖母两个这样的家眷不在少数,但是她们也不过是在大雨沱的时候,宋大官人开恩,才有机会来县衙这里避难喝粥。
杨玉珍穿著蓑衣又拿著油纸伞,儘管慢悠悠的过来,可身上还是被淋湿了。
“劳烦,再帮我打一碗肉粥。”
郭氏立即站起身来,又去锅里挖了一碗,放在食盒里。
“大官人光是要一碗吗?”
郭氏指了指一旁的盆:“若是还有要的,我装在盆里,也好让大官人多吃些。”
杨玉珍虽然也吃了一碗肉粥,但是也觉得不够:“有劳了。”
於是郭氏又盛了一小盆,放在食盒里。
待到人走后,郭氏觉得这个老头有些奇怪,鬍鬚的位置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