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忠君爱国之事,咱府兵哪个不忠君爱国?!
「陛下跟丞相给咱分了地,发了赏,不少更是赐了妻得了儿,咱这辈子第一次过了个安稳年,如今朝廷有难处,咱能看着?!
「再说了,还有利钱呢,总比把粮食堆仓里强!」
赵黑子等府兵用力颔首。
他们这些鹰扬府兵,是最直接感受到大汉新政带来好处的一批人,对天子与朝廷认同感极高,又对国家前途极其看好。
自打两府府兵南下,捷报频传,他们这些留京的府兵平日除了训练,上军学,就想着啥时候才轮到他们报国,啥时候轮到他们发家,如今国家给了他们一个忠君报国、赚钱发家的机会,能不把握?
…
京兆。
杜陵。
京兆韦氏、杜氏、金氏、吉氏等大族族长、耆老,此刻聚于杜氏宅邸一处楼阁。
杜氏族长杜俭手捋长须,率先开口:「此国债之事…诸位怎幺看?年息什一,看似不错,然则,如今冯翊那边蝗情不明,万一酿成大灾,肆虐关中……」
他虽未明言,但言下之意,座中谁都明白,乃是想借着关中蝗祸发一笔灾难财。
到时候蝗祸一起,不论是兼并土地、人口,还是以高利出借粮食,都是发家之法。
金氏族长金连接口道:
「杜兄所虑不无道理。
「况且,这『国债』二字,闻所未闻。
「虽有天子与朝廷信誉作保,但将来如何偿还,终究还是靠实打实的粮税。
「万一关中大蝗,朝廷当拿什幺来偿还呢?」
众人沉默思索间,有个吉姓的耆老道:「虽然大汉天子东征以来捷报频传,巫、秭二县一月而克,便是那夷陵也被夺下,但…关中之敌终究是魏非吴,曹魏会不会趁汉吴交战之时入侵关中?
「倘若……万一关中失守,你我借出去的粮食,便永远没有拿回来的日子了。」
「吉老目光未免太过短浅!」就在此时,一名始终沉默的青衫士子突然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室中众人立即变了颜色。
「杜机放肆!」杜俭将目光投于下首这名身着太学服饰的族子,低喝道,「诸位长辈面前,岂容你大放厥词?!」
这族子便是杜氏年轻一辈的翘楚杜机了,先前所谓太阿之剑、随和之珠就是他发现的。
去年六月,太学成立,他入了太学,成为三千外舍生之一,秋考又从外舍考入了内舍。
而在刚刚结束的长安太学升舍考核中,他写下一篇名为《渭渠论》的策论,最终以第二名的成绩,从内舍生升为上舍生。
这篇《渭渠论》,通过摆数据、讲方法的实用主义方式,建议国家围绕渭水、漕渠、郑国渠、成国渠等主要水利进行屯田生产,并给出不少实用的垦植拓荒之法及激励之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出三年,国家将积谷六百万石。
去年他便被举了孝廉,在长安太学士子中极富声名,就连丞相都亲自考问过其学业,而这篇《渭渠论》一出,更被丞相当众称许,大赞其为千里之才。
而这杜机,此刻虽被诸族耆老注目,又为族长杜俭所斥骂,却仍旧从容起身,先向几位长辈行了一礼,而后才朗声出言:
「族长,诸位耆老。
「非是晚辈狂悖,实是听闻诸位长辈之论,如坐针毡,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杜俭、金连等几人面色不悦,那名被杜机斥责的吉老更是忿然,杜机却声音清朗,毫无怯意。
「诸位口口声声计较蝗灾风险,担忧关中得失,盘算着如何待价而沽,甚至存了趁蝗祸兼并土地人口之心,却独独忘了两个字。
「——时势!
「诸位叔伯耆老,至今还没有看明白,如今执掌关中的究竟是何等人物,是怎样的朝廷!」
室中众人各自作色之时,杜机目光转向适才担忧关中蝗灾的族长:
「伯父担心蝗灾。
「以为奇货可居。
「却可曾想过,自大汉入主关中以来,在丞相主持之下,朝廷大力兴修水利,广设屯田,分曲辕犁、龙骨水车诸农具,更以麦代粟,冬麦五月而收,纵夏有蝗患,亦能减损!
「届时,官府一则开仓济民,二则平抑粮价,岂容关中豪富囤积居奇借国难取利?!
「诸位囤积之粮米,不过仓中陈腐之物,何有利之可图?
「目光只及眼前一季之收,不见国家农事当兴之大势,岂非诸位短视之一也?」
言罢,他看向金氏族长金连,语气愈发激昂:
「金世伯疑虑朝廷无偿还之能,以为国债空虚无缥缈。
「然当年齐桓公欲伐楚,管仲献『服帛降梁鲁』之策,便是以经济之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今大汉丞相,便是管仲、乐毅一般的人物!
「陛下东征以来,巫县、秭归一月而下,夷陵坚城亦一日而定,此等雷霆之势,可见孙吴外强中干,内部离心。
「武陵一郡皆反,荆南动荡,大汉王师已蓄大胜之势,克复荆州指日可待!
「届时,荆襄富庶之地,江汉鱼米之乡尽入版图,朝廷赋税大增,何愁什一之利不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