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七号』。
大汉马政,每一匹官马都有其独特的『身份印记』,或烙于臀,或烙于肩。
清晰标注其所属牧场、编号,乃至战马等级,记录在册,便于朝廷管理和追溯,杜绝冒领和混乱。
他喂了一把豆子,翻身上马,动作——大概可以用流畅来形容。
数百府兵动作不一,大约百余息功夫过后,才终于纷纷上马。
谈不上什幺严整的阵型,只凭藉着个人马术与跟战马的默契,三五成群,形成一股混乱的杂流,朝着西南方向或快或慢驰去。
南方。
就在孙奂勉力维持战线,试图向江陵方向且战且退之时,一面更加高大、更加威严的将纛,在汉军后阵中冉冉升起。
『汉车骑将军赵』!
纛旗之下,老将军银盔银甲,手中银枪在握,虽未直接冲阵,但其人出现,本身就已如定海神针,让所有汉军将士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士气攀至顶峰。
汉军战鼓狂擂,疾风暴雨一般。
攻势亦瞬间变得更加狂猛暴烈。
讨虏将军傅看准时机,亲率一队精锐甲士,如同楔子般狠狠砸向孙奂本阵右侧的一薄弱之处。
一点寒芒先到,其后枪出如龙,傅连挑三名吴军盾手,瞬间撕开了一个缺□。
柳隐、李球、爨熊诸将亦趁势猛攻,各自寻找突破口。
孙奂摩下几个中型方阵,在这雷霆万钧一般的猛烈打击下,终于彻底崩溃。
士兵们失去了指挥,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又被紧随其后的汉军轻易砍杀,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防御体系被撕得七零八落。
「顶住!不许退!」孙奂在亲兵护卫下,声嘶力竭地呼喊,甚至亲手斩了两名溃逃士卒。
他的努力起到了一些效果,核心的几个大阵虽伤亡惨重,阵型不断缩小,但依旧在顽强抵抗。
溃散的士兵有些逃入后方尚未被突破的阵中,在军官的怒吼下,惊魂未定地重新拿起武器,组成新的脆弱防线。
他们彼此多是乡里乡亲,甚至不乏父子兄弟,眼见同伴惨死,退路渐绝,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剽悍与血性,眸中透出绝望的疯狂,死死抵住汉军的冲击。
吴军或许开疆拓土上先天不足,但守土保家之时,依托坚城壁垒,其韧性确实不容小觑。
孙奂平日治军,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深得人心,此刻在这绝境中,这份威德成了支撑部众没有彻底土崩瓦解的关键。
老兄弟李允格开一支流矢,喘着粗气退到孙奂身边,举目四望,眼神猛地一亮,指着北面大喊:「看!江陵!上大将军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孙奂循声望去,果然看到江陵城南寨方向,烟尘大起,隐约可见吴军旗帜招展,正向战场逼近。
他精神一振,但随即目光扫向东北,心又沉了下去。
只见东面原本与吴硕、张梁部交战的汉军,竟全然不顾侧翼,大队人马正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全速向自己所在的西南方向插来!
孙奂哪里还不明白赵云的意图?
这是宁可冒着被江陵援军与吴硕、张梁二将所部夹击的风险,也要集中所有力量,将他这支孤军彻底钉死、歼灭在此地!
他心中怒起,挥剑高呼:「援军已至,再坚持片刻!」
声未落罢,大地忽地隆隆作响。
并非关兴数十轻骑。
也不是一群骑着驽马、战马混乱而来的府兵。
约五百汉军虎骑,忽自汉军东营北面的空旷地带杀出。
他们并未直接冲击往西南奔援的吴硕、张梁二将所部,而是凭藉高超的骑术,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绕过正面交战区域,精准地切入到留赞向南奔进的队伍侧前。
为首一将,面庞圆润,带着几分未褪的富态,眼神却坚毅得有如天子所赐那只铁足,不是大汉虎骑麋威又是何人?
「父亲——儿到江陵了。」起伏之间似与胯下战马融为一体的圆脸青年声音微哽,他父亲咽气前没有给他留下什幺遗言,只一直断断续续念着荆州——念着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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