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冷声道:
“张公未免太过天真!
“吴蜀之间新仇旧恨,已是不共戴天之势!
“说什么割地以换子山、子瑜,分明是藉此折辱我大吴!
“堂堂大吴,岂可遣使赴蜀,自取其辱?!
“为今之计,唯有以战止戈!
“联魏击蜀可也。
“联蜀击魏?
“大可不必!”
张昭神色一凛。
孙权是个犟种,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不论如何,他至少知道要去与魏说和,並力击蜀了。
可是…现在的曹魏,又真还会如同先前一般,与吴联手击蜀?
张昭思绪纷乱,正襟危坐於席间,不再多言,
不多时,侍中是仪又將另外一件喜事与座中眾臣道来。
已经接受大吴招抚三载有余的武陵五溪夷,在得知大吴天子称帝的消息后,遣使者来贺。
天子认为,五溪夷已归心於吴,决定遣张弥、许晏二將,持节奉礼至武陵源,拜夷王沙烈为大吴苗王,授沙烈以苗王之印。
这將是大吴建国之后赐下的第一枚藩王之印。
张昭闻言,神色再次一变,起身力諫道:
“陛下万万不可!
“五溪夷素乐与蜀贼为伍!
“我大吴与蜀夷陵一战,更杀五溪夷王沙摩柯!
“臣素闻夷人有恩必报,有债必偿,今五溪夷与大吴血债未偿,必不善罢甘休!
“此番遣使称贺,必非其本志,乃別有所图,欲刺探大吴国情,献报於汉而已!
“倘若张弥、许晏两使为夷人所杀,岂非取笑於天下?!”
孙权闻言,冷哼一声。
之后便与张昭说了一大堆道理,与张昭之意相反覆。
总而言之。
此间夷人与山越人不同,反倒跟匈奴、鲜卑、乌桓等北胡差不多,都是见利而忘义之辈。
张昭针锋相对,其意甚切,力劝孙权不要相信五溪夷人之语。
孙权越发不悦。
到最后,忽然顾左右而言他:
“朕之所以能有今日,天命之所以眷顾於吴,非是此战功劳。
“而是二十年前,周公瑾、鲁子敬赤壁之勛也!”
张昭似乎没听懂孙权的意思,再次犯顏直諫。
力劝孙权万不可赐夷王沙烈大吴苗王之印。
否则,必將遭天下笑。
孙权终於忍无可忍,按剑怒喝:
“当年若听张公之言,朕已摇尾乞食於魏矣!
“大吴上下,进宫拜朕,出宫拜你!
“朕对你也算敬到极点!
“你却屡屡当眾折朕之面!
“张公,你视朕为何许人也?!”
殿中群臣百僚俱皆惊愕,愈发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天子所言非虚,入拜天子,出拜张公,在大吴从来如此。
倘若不是天子不喜张昭,素与张昭不和,大吴丞相不会是孙邵,也不会是顾雍。
甚至…即使孙邵、顾雍二人先后成为大吴丞相,二人却也对张昭恭恭敬敬,执后生晚辈之礼。
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张昭了。
张昭凝视孙权,半晌后道:
“当年,太后与桓王並没有將老臣託付於陛下,而是將陛下,託付给老臣。
“因此,老臣只想尽人臣之节,以报答太后、桓王大恩。
“如此,老臣泯灭之后,也能在青史上留下些值得称道之事。
“只是没想到,老臣智虑短浅,竟违逆了陛下盛意。”
言即此处,张昭顿了顿,面色愈发坚定:
“然而…老臣愚心事国,志在尽忠求益,至死不渝。
“若陛下欲让老臣改弦易辙,苟且偷荣,以取悦於陛下为要,此臣所不能也!
“臣以老病,请辞官掛印!”
言罢,张昭奋袖离去。
孙权见状,怒而起身。
“来人!”
“取美酒良肉!”
“接著奏乐…接著舞!”
待张昭身影彻底消失。
太极殿中,乐舞又起。
孙权自己举瓮倒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孙权望殿门大笑。
“来,诸卿且与朕酣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