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柄吴人戈矛,就这么明晃晃在他眼前摇动。
他心下猛地一惊,暗道完蛋。
然而还不待他本能向侧旁翻滚,眼前那数杆闪烁著银光的枪矛却是不敢前刺,而是直接向后退走。
魏起移目一看,原来是自己麾下府兵护上前来。
“好兄弟,祝你生十个儿子!”魏起哈哈大笑,心里一阵侥倖,从地上爬起来。
再往地上一看,原来是地上厚厚的青苔与鲜血混在了一起。
他暗骂一声,稳住身形。
又毫不犹豫地扑向敌人。
战斗迅速呈现一边倒的態势。
汉军府兵遇战则喜,越杀越勇。
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相互掩护,並力进击,切割著吴军本就混乱的阵型。
吴军虽拼死抵抗,却难挡其锋。
徐忠与孙规被亲兵们死死护在中心,且战且退,试图向东南方向一处稍显开阔的林间坡地挪动。
然而,赵广率领的龙驤郎与府兵攻势如潮,从正面死死咬住。
魏起则带著他那队杀红了眼的府兵,如同楔子般从侧翼狠狠嵌入,彻底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前段吴军溃降。
后方吴军溃走。
不过一刻钟工夫,残存的百余吴军亲兵,被汉军压缩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背靠著几块巨大的山岩,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与绝望气息。
汉军府兵们默契地分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刀盾在前,长枪探出。
弓弩手在外围引而不发,冰冷的箭簇闪烁著寒光,对准圈內。
赵广排眾而出,身上银鎧沾满了血污,却依旧挺括,衬得他身形愈发英武。
他抬手示意麾下暂缓攻击,目光落在被紧紧护在中心的徐忠、孙规二人身上。
“徐將军!孙將军!”赵广的声音带著廝杀后的沙哑。
“大势已去,灩澦、深涧皆破!
“潘濬弃军败走,尔等俱是江东豪杰,何必徒做无谓牺牲,枉送麾下儿郎性命?
“不若弃械归降,我大汉天子仁厚,必不加害!”
步騭、诸葛瑾降了。
要是再降两个宗亲,孙权不得直接发疯?
徐忠闻言,猛地抬起头,斑驳的鬍鬚剧烈颤抖:
“赵家小儿!休得狂言!吾乃大吴宗室,受国厚恩,大吴唯有断头將军,无有降將军也!”
他学著听来的故事,声音嘶哑惨烈,握刀的手却因脱力与恐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赵广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和周围残兵打气。
威震荆交二州的步騭降了蜀,步夫人惨遭冷落,被发配秣陵。
太子孙登养母徐氏,则在孙权称帝后被接到武昌,有概率成为大吴皇后。
即使不能成为皇后,將来孙权死了,太子孙登继位,徐氏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吴皇太后,他徐氏之人,不可能在这时候降蜀。
孙规的脸色却比徐忠更加苍白。
其人环视四周,看著身边亲兵们惊惶绝望的脸,再看向外围那些眼神凶悍、杀气腾腾的汉军。
心下已知,自己今日不降,便绝无幸理。
赵广再次发声劝降。
徐忠深吸一口气,“竖子不必多言,要杀便杀!”
骂罢,他移目看向孙规。
刚想与孙规最后说几句豪言壮语壮壮胆子。
然而孙规却是眼神闪烁,竟不敢与他对视,反而下意识地看向地上丟弃的兵器,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汉军那严整的包围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徐忠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果然,未及赵广再次开口。
孙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手中的战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格外刺耳。
他颓然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徒死何益…將士们…”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我愿降……”
“孙规!尔敢!”徐忠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转头,目眥欲裂地瞪著孙规。
方才的绝望,瞬间被巨大的愤怒和鄙夷所取代。
“你…你!
“孙氏怎么会出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你枉为孙氏宗亲!
“你对得起陛下厚恩吗?!
“孙氏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丟尽了!”
孙规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羞惭地低头,不敢再看徐忠,只是囁嚅:“总要…总要有人…留下性命…”
“呸!”徐忠怒极,一口带血的老痰直接啐到孙规脸上。
“无耻之尤!我徐忠真是瞎了眼,竟与你这等人物为伍!”
赵广见状,知徐忠心意已决,眼神化为冰冷的杀意。
他不再多言,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就在他举枪的瞬间,府兵魏起已然会意,低吼一声:“弩!”
外围数十府兵弩手得令,即刻扣动弩机。
几声弩啸。
几名仍持兵刃的吴兵倒地。
“杀!”一眾府兵大吼上前。
另一边,孙规早已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
连同他麾下放弃抵抗的亲兵,俱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战斗迅速平息。
徐忠首级被递到赵广手中。
周围的府兵们熟练地打扫战场。
补刀残敌、收缴甲兵、清点首级。
投降的孙规等人,则被府兵粗暴地捆绑。
府兵神色中带著激战后的疲惫。
但更多的,还是斩將搴旗的兴奋与激昂,以及即將成为人上人的憧憬与嚮往。
赵广冷冷看著被缚在地的孙规,復又朝巫县方向望了几眼,最后下令旋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