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胡言乱语心生降意?!”
问罢,其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怀疑的脸。
犹豫片刻,再次尖声喝问:
“不论其他,若是降了蜀虏,我等在江东的家小妻儿又当如何?!
“蜀主刘禪向来苛待降人,我等岂能自寻死路?!
“守住!只要守住几日,太常必率援军至!”
然而,这番色厉內荏的呼喊,並未能激起多少回应。
许多將士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空洞。
家小妻儿?
先活过眼下再说吧!
潘濬持节督军,跑了!
你这还跟我说什么援军?!
邓玄之看著一眾將卒的反应,心下陡然一寒,绝望、恐惧等情绪不住向他袭来。
…
关外,汉军已然行动起来。
刘禪的金吾大纛矗立於『炎武』號舰首,在江风吹拂下肆意舒展,猎猎作响。
象徵著大汉天子的权威,如重锤利刃,狠狠撞在寨內吴军茫然大恐的心臟上。
关兴开始指挥士卒,將鲜于丹、徐忠…等七八名吴將首级高高挑起,悬掛於长竹之上。
数十名嗓门洪亮的军士,押著吴国宗亲孙规,簇拥著数枚被梟於长竹的首级。
抵近关墙。
大声呼喊示眾。
“吴犬听著!”
“尔等大將鲜于丹、徐忠…等已然授首!”
“宗亲孙规,亦束手就擒!
“潘濬弃尔等如敝履,早已逃之夭夭!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难道要为他们陪葬吗?!”
汉军劝降的吼声一如惊雷。
那几颗血淋淋的狰狞首级,又在竿头不住摇晃。
关上。
吴军將卒听得明白,看得真切,最后一点侥倖心理彻底崩溃。
主將逃了,大將死了。
蜀主刘禪又御驾亲征了!
这仗还特娘的怎么打?!
“——噹啷!”一声脆响。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紧接著如堤坝决口,连锁反应在一瞬间发生。
叮叮噹噹的武器落地声,在灩澦关寨前此起彼伏,继之不绝。
关门被从內部缓缓打开。
残存的吴军守卒跪地请降。
汉军兵不血刃,迅速接管关隘。
然而,在清点俘虏时,却唯独不见了潘濬参军邓玄之。
一名投降的吴军都尉战战兢兢地朝陈到稟报:
“稟…稟都督。
“邓参军…他…他见大军入关,悲呼数声『无面目见吴侯』,已…已投江自尽了!”
消息很快报至刘禪处。
刘禪闻言,不由挑眉。
邓玄之此人,他有些印象。
其人乃是大汉叛將郝普,也就是如今孙吴廷尉的挚友。
昔日郝普被吕蒙算计投降,就有此人的“功劳”。
“投江自尽?”刘禪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自觉无顏见孙权。
“还是怕朕容不下他这等反覆之人?”
对於这种见利忘义、叛国投敌,还拉挚友下水的无耻之辈,刘禪本能有些厌恶。
其投江自尽,倒也省事。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让刘禪感到一阵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他先是收到消息。
大江下游一处哨卡,几名负责巡视江面的大汉斥候,忽然发现岸边芦苇丛中有异动。
他们小心包抄过去,竟抓获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试图躲藏的文官模样之人!
经吴军俘虏辨认,赫然便是那个据说已经“投江自尽,以身殉国”的潘濬参军邓玄之!
傍晚。
邓玄之被五大绑、狼狈不堪地押到刘禪身前。
刘禪看著其人那副落汤鸡模样,又想起上午听到的“壮烈”匯报,不由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踱步到邓玄之面前。
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语气带著几分玩味:
“邓参军。
“朕听闻你忠义无双,已然投江自沉,殉了你的大魏吴王。
“怎地…这江水竟没能收了你?
“还是说,临时改了主意,欲反吴…归汉?”
邓玄之浑身湿透,垂首跪地。
头髮黏在额头上。
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沉默许久之后,才声若蚊蚋,含糊不清地囁嚅开口:
“江…江水太凉…罪臣…罪臣……”
“——哈哈哈哈!”
炎武號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狂笑,就连一向严肃的陈到,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刘禪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邓玄之已是羞惭得无地自容。
刘禪摇了摇头,不再看这丑態百出的降人,挥了挥手:“带下去,看管起来。”
刘禪语气已无多少兴趣。
身自来到船舷边,扶舷东望。
巫县乃汉吴边境,守备森严。
而其中,又以深涧关、灩澦关布兵最重。
如今,深涧关、灩澦关,这两座扼守峡江的战略要地,连同兵器甲仗、粮草军资数以十万计,尽数落入大汉之手,孙吴戍守西境的大军,已十去其三。
通往巫县,秭归,夷陵,乃至整个荆州的大门。
已向大汉洞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