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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记得自己之前那份稍显乐观的战报。

『蜀师未动,臣已据关守险,可守月半。』

那时的他確实以为,凭藉巫西数座关卡,尤其深涧、灩澦二关,坚守一个半月简直如探囊取物,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谁能料到,战局急转直下,竟至於斯?!

孙韶此刻將此事提起,无异於当眾扇他耳光。

他皱眉冷哼:

“此一时彼一时!

“军情瞬息万变,岂能因一份过时军报而误国家大事?!即刻上稟实情,请求支援!”

问罢,他忽生疑惑,不过想向天子发个军报,请个支援,孙韶这廝怎的还要反对?

难道就想跟自己对著干?

而就在潘濬狐疑之时,孙韶声色竟稍稍舒缓:

“何必急於一时?

“你我在巫县,並非山穷水尽!

“我已在江南布防,伏兵数重,只消將南山蜀军诱入彀中,必可一举歼灭!

“届时,携此小胜,再与战报一同发往武昌,既可稳定军心,亦可稍抵前罪。

“岂不胜过如今只会哭诉求援?

“此时发急报求援,徒惹陛下忧烦与朝臣非议耳!”

潘濬一愣。

终於明白了孙韶的算计。

这是把宝压在了那支孤军深入的蜀军偏师身上。

想赌一把,用一场可能的胜利来掩盖之前的败绩。

潘濬深吸一气,旋即摇头:

“孙镇西,我等已损兵折將,有负陛下重託!

“当此之时,不思稳守待援,竟还想隱瞒败绩,妄图行险侥倖?

“若是江南之计不成,致使巫县有失,这詒误军机的天大罪责,你我可还担待得起?!

“至於將功赎罪……你我只要能守住大吴西境门户,是功是过,陛下自有明断圣裁!

“然此时败绩,务必立刻上稟!绝不能因你我之私心,而误了国家之大计!”

堂內再次陷入死寂。

孙韶脸色发惨,双拳紧握。

他当然知道潘濬所言在理。

武昌去巫县千里有余,但顺大江而下传递军情速度极快。

昼夜兼程的话,不过三四日,军报便至武昌。

然而一份来自武昌的詔諭逆大江而上,传递速度极慢,即便昼夜兼程也需二十余日。

自潘濬向武昌发去第一封军报,已近十日,大吴天子早就收到了军报,詔諭必然已在路上。

若此时发去败军之报,天子收到后將是何等震怒?

而若能在天子詔諭传到巫县前,打一个胜仗,再將胜绩败绩上稟,会好看得多…

只是,此间持节督军之人,终究是潘濬这个前將军,而不是他这大吴镇西。

最终,孙韶还是挤出一个好字,旋即转身对堂外厉喝:

“来人,取笔墨绢帛!

“请潘都督亲自执笔,为陛下撰写战报!”

他將『亲自执笔』四字咬得极重,说完不再看潘濬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官寺正堂。

潘濬看著孙韶离去的背影,疲惫与颓丧一时涌上心头。

他与孙韶,一个荆州士族冠首,一个江东宗室驍將,本就存有隔阂。

经此大败与衝突,嫌隙更深,日后在这巫县危城之中,是否还能同心协力,共抗强敌?

他摇摇脑袋。

缓行至案后沉重坐下。

亲兵小心翼翼呈上笔墨绢帛。

潘濬提起笔,手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墨点滴落在洁白的绢帛上,晕开一团污跡。

这团污跡,一如眼下巫县局势,晦暗而不祥。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下笔,向那位远在武昌的陛下,稟告这耻辱的惨败?

巫县、秭归、夷陵三城。

巫县是第一城,由他潘濬控扼。

秭归是第二城,周魴西进戍守。

最后一城,便是重镇西陵,也就是蜀之夷陵了。

大吴內部,就到底由朱然还是他戍守巫县,有过不小的爭议。

但最后,天子还是把他放在了巫县这座边防重镇。

为何?

因为巫县军权最重。

因为巫县最容易立下军功。

因为天子在有意打压朱氏。

朱然、朱桓、朱绩,这些人兵权太重了。

天子有意扶植荆州士人,有意让他及荆州士眾成长起来,与江东的顾陆朱张相抗衡。

所以他才得天子之命持节督军。

共率大眾三万有余,戍边巫县。

然而现在,巫县以西所有关卡数日尽失。

如此速度,简直比当年刘备进军夷陵的时候还要快得多。

他所统三万余眾,国家近乎五分之一的兵力,至此已经损失了一万三四千人。

势如破竹。

势如破竹。

什么是势如破竹?

一旦巫县告破,秭归周魴所统不过六千余人,如何是蜀军对手?一旦秭归也告破,蜀军兵临夷…西陵城下之日,便是汉吴决战之时。

因为…一旦连西陵都输了,大吴就没有兵力可以固守西境了,只能將可用之兵全部收缩到江陵死守。

至於荆州其他郡县,则根本无暇顾及了,蜀人便可遣小股部队在荆州四处寇掠,肆虐为害。

这就是势如破竹。

灩澦关前。

晨雾尚未完全散尽。

汉军水寨中,桅杆如林。

但大多战船都安静地停泊著。

自那日两艘斗舰触锥沉没后,大都督陈到便严令水师不得妄动,巨大的楼船旗舰“炎武”號,亦锚定在远离江心险礁的安全水域。

关兴立於『伏波』舰首,眉头紧锁,望著奔流激盪的滔滔江水。

几名水性极佳的虎賁亲军刚刚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渍,朝著船上摇头。

“將军,还是不成!那铁锥底部嵌入巨石,夯得极牢,单靠人力在水下不能撼动!”

开口的虎賁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关兴沉默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们上船取暖。

这几日,他已派了不下十拨人下水尝试,或撬或砸,甚至试图用绳索套住后,由数条小船合力拖拽,皆收效甚微。

那江底暗流湍急。

人在水下难以著力。

吴人设置的这些沉江铁锥,似乎真是一道棘手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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