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柳隱递罢猛地起身,硬起心肠低吼一句。
无人说话。
队伍在沉默中开拔,步步前挪。
泥泞吞噬脚步,荆棘撕扯衣衫,猛兽窥伺於暗处,伤痛折磨著躯体。
不论前途多艰险,他们在走,沉默地,坚韧地走,披荆斩棘,向著东南那条奔流激盪的大江。
这片亘古无人踏足的原始森林,硬生生被柳隱这群汉子用血肉之躯蹚出一条道路来。
黄昏。
在前探路的斥候终於传来消息。
大江就在前方五里不到的地方。
这里已是巫县、铁索江关下游三四十里开外,吴人的哨卡绝跡之地。
可柳隱依旧不敢大意,开始往身上披覆临时綑扎的茅草树枝,学著賨人猎户的模样,將自己彻底隱入这片苍茫群山。
一名年轻司马瘫坐在树根下,机械地扯掉吸附在小腿上的山蚂蟥,扔进刚刚生起的火堆里,“嗤”的一声轻响,伴著一股焦糊的怪味。
他望著柳隱:“將军…我们这般辛苦……究竟有没有用?”
柳隱没回头,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策旦夕將成,夷陵之恨旦夕將雪,无须多问!”
那司马闻得此言,原本趋近於无神的目光再度炯炯亮起。
柳隱见状,先是顿了顿,而后声音稍稍放缓了些:
“老规矩,十人一组!
“各自散开十步,寻背风乾燥处掘灶!动作快!”
命令一下,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被注入了些许活力。
將士们挣扎著起身,迅速散开。
两名士卒用环首刀小心地铲开一块地面上的草皮,儘量保持草皮的完整,轻轻放到一边。
另一人用短戟向下挖掘,挖得极为讲究,並非直上直下,而是先向下挖一尺深,形成一个主灶膛,而后向侧面斜著掏出一个细长的通道,通道末端再向上轻轻掏开一个仅容竹管通过的出烟口。
整个灶坑,呈现出一个古怪的“l”形。
很快,一名老卒从背囊里取出一截早已准备好的空心老竹,小心地插入侧面的通道,竹口正好接在出烟口上。
另一人,则將刚才铲起的草皮仔细地覆盖回灶膛上方,只留下一个比陶罐略大的投柴口。
那枚空心竹管的另一端,则被引到几步以外,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的下方。
管口处,还用稀疏的树枝稍微遮掩了一下。
有人捡来相对乾燥的枯枝,小心地从投柴口放入灶膛內引火。
火焰悄然升起,烟气產生,却並不直衝而上,而是被那土灶的古怪结构约束,被迫拐弯,顺著那根埋在地下的竹管缓缓导出。
竹管长达数步,且大部分埋於阴湿的土中,烟雾在通过时,热量被泥土吸收,颗粒物附著在竹管內壁,到达另一端蕨丛下的出口时,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顏色极淡的青灰色细烟了。
这薄烟甫一冒出,立刻被低矮的灌木打散,山风一吹,便在潮湿又朦朧薄薄山雾里消失无踪。
汉军对此早已驾轻就熟,这是出发前,由龙驤郎带来的军中秘技,名曰“无烟灶”。
这些日子全靠著它,他们这几百人才能在这鬼域地方活下来,没被春寒冻死,没因缺食饿死,也没被可能存在的吴军远哨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