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效节死事,秭归云动
潘濬死了。
按理而言,其人作为荆州士人冠首,“威德”並重,留他一命,对接下来安抚荆州必有好处。
只是…倘若留他,那些在他献图投敌、反戈一击后仍为大汉殉节死命的英杰,大汉如何对得起他们?
所以,潘濬死了。
陈到、关兴、赵广…所有痛恨潘濬的將校士卒,见潘濬竟死,无不酣畅淋漓,往来庆告。
这位天子,或许不是高祖皇帝那般顶级的政治生物,做不到高祖皇帝赦雍齿而首封其彻候。
但於那些对潘濬切齿痛恨的將校士卒来说,这位爱憎分明的天子虽在政治上並不合格,却是有血有肉,让他们愈发既爱且敬。
而自白帝顺流而至的御史中丞孟光,在巫县城外见到曝尸军门、以慰三军的潘濬残尸,以及城门內外张贴的一纸纸告巫县士民书后,对这位天子的手腕则愈发佩服。
如今天子杀潘濬,与高皇帝赦雍齿封其候岂非异曲同工?
何也?
彼时,开国文武身负大功之臣二十余人已先封王候,其余日夜爭功不决,未得行封。
高祖皇帝在雒阳南宫復道,望见诸將往往聚在沙地上爭吵不休,於是问留候:“他们在吵什么?”
张良答曰:
“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
高祖问:
“天下安定,何故反乎?”
留侯答:
“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
“今为天子,所封皆萧、曹故人亲爱。
“而所诛者,皆生平仇怨。
“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之地不足封,畏陛下不能尽封。
“又恐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
高祖忧问:“为之奈何?”
留侯答曰:“陛下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
高祖曰:“雍齿与我故旧,数尝辱害於我,我欲杀之,因其功多,故不忍杀。”
留侯於是答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
於是高祖置酒高会,封雍齿为什方侯。
群臣罢酒,皆喜曰:
“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高祖之赦雍齿,不就是清楚自己的基本盘在哪,通过捐弃前嫌,封雍齿为候,以此来安定、笼络自己的基本盘吗?
如今汉天子诛斩潘濬,难道不正是清楚自己力量的源泉,自己的基本盘在军、在將、在卒,而不在荆州之士吗?
再说了,天子自亲征以来,往往混跡於军营行伍当中,施恩將士,如此举动虽得军心,却也失了一些天子当有的“神秘感”,让某些不知轻重好歹之人对“上天之子”不再怖惧敬畏。
如今,伐吴初战终於了结。
天子非但诛杀了潘濬这个首鼠两端、叛敌反戈的鼠辈,还亲自下场处置一批东征以来怯战、畏战、搅乱军心之人。
如此双管齐下,恰恰可以震慑一番那些不知轻重好歹之人,让他们都知道,这位大汉天子非只善施恩,更善立威。
…
巫县。
被吴人盘踞六年之久的官寺,终於换回大汉赤旗。
官寺的夯土墙壁、条石地砖,隨处可见大片大片早已风乾不知多少年的黑褐污渍渗入其间。
那是如何都洗不净的血,显然非是此战泼洒其上。
大督陈到步履沉重步入正堂,今日的他一身粗衣素服,一双鹰眼也失了战时的锋锐。
护住官寺正堂的龙驤郎见是大督陈到,便按天子授意,省却了检视是否藏兵的环节,直接放行。
刘禪此时正伏案审视那张由孙吴降將描摹的秭归地形、军防图,抬起头时,却见陈到躬身抱拳:
“陛下,臣依陛下之命,在城內仔细寻访。
“当年吴贼破城,誓死不降、力战殉国的都尉杜宇,司马竇大眼,其亲族旧部凡被没为官奴者,如今…仅寻得二十余人。
“臣已命麾下白毦兵將他们妥善安置在城內,皆赐以净衣佳食,医者也已逐一看过。”
刘禪放下手中硃笔。
“二十余人……”他低声重复了这个数字,语气有些僵硬,眼神肉眼可见地泛起波澜。
旋即他站起身:“让他们来…”
一言未尽,顿了顿,最后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