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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去见他们。”

说罢,不待陈到回应,便已迈步朝官寺外走去。

季八尺等龙驤郎立刻无声紧隨其后,如一道移动壁垒,一双双铜铃大眼时刻警戒四周异动。

陈到亦步亦趋,跟在天子侧后。

官寺不远处,某个浮靡的院落。

惨澹的阳光,透过凌乱的枝椏,投下斑驳的光影。

天子龙纛对面。

二十余人或瑟缩地站著,或颓然坐在地上。

男女老少皆有。

虽换上了陈到提供的乾净布衣,却仍掩不住长期苦役带来的佝僂身形与枯槁面色。

眼神空洞茫然。

这是长期为奴、受虐而特有的麻木与畏缩。

刘禪自然见过的。

见到一身玄色常服,被眾多甲士簇拥的刘禪出现,这些人大多如同受惊的羔羊,下意识跪伏下去,动作僵硬又慌乱。

刘禪赶忙抬手,欲止住他们参差不齐的行礼,又或者別的什么…姑且用行礼来形容。

但他们还是参差不齐、茫然无措地跪了下去。

刘禪示意龙驤郎將他们全部扶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一副副面孔,最后落在为首一位头髮糟乱,几乎全白的老嫗身上。

老嫗脸上皱纹深壑一般,一双枯槁的老手关节粗大变形,整张手包括指甲缝里,满是漆黑污垢。

“杜夫人,陛下来见你了。”陈到温声徐言,紧接著又看向身后那位天子。

“陛下,这位便是当年巫县沦陷时力战不屈、效节死事的杜都尉遗孀。”

刘禪頷首。

“杜夫人。”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易亲人,“你们…只有这二十余人了?”

“杜…杜夫人?”

刘禪身前,那位比田间老农都不如的官奴闻声抬头,浑浊泛白的眼睛虚浮不定。

这个称呼,对於现在的她而言著实太过陌生。

壮著胆子看了身前这位年轻的汉家天子一眼,最后又垂下头去,不敢再直视前人。

“贱奴…贱奴拜见陛下。”

她嘴唇囁嚅几下,本还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就像她当年作为军官夫人可能会说的那些。

但那些话,她早已忘光。

“回…回陛下话。

“原本,杜家、竇家,还有当年不肯降吴的军官家眷,加在一起是有两百多口人的……”

她声色怯懦,似怕惊扰了天子。

“可…可城破那天,各家当家的战死后,有些性子烈的,当场就…就跟著去了。

“剩下的,便全被吴人抓起来,罚作官奴…”

言及此处,她停顿了一下,呼吸忽而变得有些急促,大约回忆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没几日,有人不堪受辱,纷纷寻了短见。

“后面,有不少人累死在筑城、运粮、砍柴的路上。

“还有的…冬日冻死的,夏日病死的,秋日饿死的,春日淹死的,也不少……”

“……”

她说得断断续续,有时候言语没有逻辑,但没有嚎啕大慟。

只是,她如此一副被苦难折磨的难堪形象,再加上平静敘述下掩藏的绝望与悲慟,肃立在天子周围的汉军將士多有为之动容者,不少人下意识拳头紧握。

杜老夫人最后长长吁出一气:

“就…就只剩这些了……”

刘禪沉默地听著。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杜老夫人,大汉,对不起你们,朕,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杜老夫人怔了怔。

有几个同样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听得此言,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龙纛之下那位汉家天子。

杜老夫人混浊的眼中似有一丝微弱的水光闪动,片刻沉默后,她努力组织起语言,试图说些场面话:

“陛下,陛下言重了……

“当年,老嫗家杜宇,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卒,倘若不是…不是先帝再三提拔,让他一步一步当上了都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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