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金融创新
“耕字本身?”刘禪若有所思。
费禕頷首,继续言道:
“然也。
“江东孙权治下,吏治苛暴,征敛无度,百姓困苦,家中能有老旧铁锄已属不易,耕牛更是稀罕之物,十户难有一犊。
“寻常百姓,多是父子兄弟以木石之器翻地,更有徒手刨地者,效率极低,必误农时。
“臣尝於巫县北山旱田,见老农数人奋力一日,翻地不过半分,其状实令臣心焦不已,抚膺戚然。”
刘禪若有所思,问:
“司工主事马德衡,还有司金主事蒲元在关中发明的那些物事,费侍中可曾听闻?”
费禕立时頷首,赞曰:
“陛下不以匠人卑鄙而远之,反而重加擢用,实圣虑深远,马、蒲二匠又確是奇才。
“臣离开长安之际,他们率领將作监工匠针对不同土地,改良、新创了几样农具。
“其一,便是改良了陛下於五丈原发明的曲辕犁。
“使之转向更为灵活,深耕更为省力,尤適土质相对鬆软、需精细耕作的平原旱地。
“然此物结构精巧,关键部位需以熟铁锻造,造价不菲,非寻常百姓所能置办。”
曲辕犁与龙骨水车发明以来,已经在关中、汉中平原的军屯、民屯大面积铺展。
至於关中、汉中、蜀中颇有资財的大小豪强,国家允许他们到官府领取原型,但需造册登记,令领取者承担比原本更高一成的税赋。
而没有登记造册之户,一律不得使用曲辕犁与龙骨水车,一经发现便绳之以法,重罚粮税。
因此,大部分豪强富户都没有来官府领取原型,埋头观望,准备看看这两种农具到底能有多大效用,再酌情考虑是否领取。
费禕继续道:
“除改良了曲辕犁与龙骨水车以外,另有两样,或许更適合当下荆州新復之地。
“一曰…『耦犁』。”费禕一边回忆,一边说。
“此犁需两人协同操作,一人在前肩拉牵引,一人在后扶犁控制深度与方向。
“虽仍需人力,但比之单人执旧式耒耜(lěi si)或简陋木犁,效率至少提三倍以上,尤合南方水网密布、田块较小的稻耕区。”
刘禪微微頷首,倘若效率真能提升三倍以上,確能稍稍缓解中下层自耕农畜力不足的问题。
“另一物名曰踏犁。”费禕继续描述。
“此器形制特异,以坚木为主,唯关键处包铁,操作时以足踏之力嵌入土中,后以手扳槓桿,凭巧劲撬起土块。
“虽不及犁具翻土深厚,但胜在製造简便,对铁料要求不高,一人即可操作。
“极適合山地、坡地,及土质稍硬、不便於抬水漫灌的旱地,植冬麦及黍、豆等杂粮再適宜不过,此犁原型数百具已分发陇右诸县乡里,令陇右百姓仿造之。”
费禕说到这里,轻轻嘆了口气:
“只是,农具虽妙,然民间铁料紧缺,工匠亦是有限。
“耦犁与踏犁虽比曲辕犁省铁,却仍需不少铁料加固关键部位,否则极易损坏。
“仅靠朝廷之力,短时间內恐难遍及乡野。
“荆州之地,尤其沿江诸郡,田地多为豪族所占。
“彼等自有財力自筹铁料、聘请工匠打造新犁,用於其庄园田亩。
“然普通编户,家无余財,即便朝廷赐以图谱,亦无力打造,此乃千百年积弊,非三五载可解。”
刘禪默然。
技术的进步,在缺乏强大基层组织和雄厚物资基础的前提下,其惠及者往往是最上层,如此,便导致富者越富,贫者越贫。
“费侍中可知围田之法?”刘禪忽然问道。
在成都时曾听蒋琬提及,蜀中一些眼光敏锐的豪强,已在尝试一种名为围田的种稻法。
费禕如何不知?答道:
“围田之法,乃是在地势低洼、水网交织之处,沿滩涂湿地边缘修筑堤岸,將一片水域围拢,排乾內部积水,形成可耕种之田。
“此法能有效保障稻田水量,不易受旱涝影响,若管理得当,產量颇为稳定,远胜靠天吃饭、引水不易的普通水田。
“只是修筑圩岸,工程浩大,需调动大量人力物力,同样非是自耕小民所能为,多是豪族组织佃客、徒附进行。”
他顿了顿,才又补充道:“臣在秭归时,已发现沿江有些许大庄园以此法种稻,其田亩规整,禾苗长势確比平常水田旺盛。
“然此法於寻常百姓,比铸造耦犁踏犁更遥不可及。
“巫秭二县百姓,大多仍在山间坡地,依循古法,刀耕火种。
“或引山溪,或汲水灌溉,產量低而不稳。”
丞相尝躬耕於陇亩之上,最知百姓不易,最是看重农事、水利,所以他麾下一干得力府僚,同样对田亩耕作之事重视非常。
非是如此,大汉又安能凭区区一州之地,百万之民,而六出祁山与曹魏爭衡?
而如法邈、张表、诸葛乔、霍弋等二代小辈,对民间具体疾苦虽也有关切,却未必有如费禕这般深入直观的了解了。
刘禪长出一气,道:
“费侍中所言俱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