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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厉害的人,被杀之后,也是一切归零。

陈绍收起战报,心中有些纷扰,也不知道该从何开解。

自己的敌人,正在攻城略地,这时候他的进度虽然也很快,但是却远远不是一个档次。

陈绍心底,甚至有点恼恨这些契丹人,怎么就如此不争气。

你们哪怕给大家多争取一年半载的时间呢。

好在大辽皇帝往西跑了,完颜阿骨打肯定要去追他,暂时不会有金兵南下到幽燕之地。

照这个速度算下来,顶多还有一两年,金兵就要踏足幽燕之地,也就是如今大辽所谓的‘南京’。

一两年的时间.

陈绍摇着头苦笑起来。

自己都觉得棘手,宣帅那里估计更要手忙脚乱了吧。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准备一场大战需要的时间,要远远长于北境那些蛮夷。

因为他们是打到哪抢到哪,而且都是骑兵,呼啸而来,打败了就一哄而散,继续回去放牧。

这一两年的时间,究竟还能攒下多少家底,供自己在中原最危难之时,率精兵而出横山,和那群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碰一碰。

——

红柳河畔。

新建的河面南北两城寨,以架设于无定河上的大桥为阵地,日夜厮杀,无比惨烈。

尸体枕藉,鲜血涂满了整座石桥,桥头白天有日光强照,夜晚有狂风呼啸,血就会变成乌黑的结痂,可是石隙中的血,却永远是液体,因为始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地补充进去。

远远的看去,本是灰白色的石桥,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周围的米擒部还有当地汉民豪强,全都看呆了。

他们没想到,夏州城的西夏兵马和宋军,竟然都这么有血气。

韩世忠的大帐内,甲士林立,莫敢高声,一派紧张而肃穆的气氛。

这些日子,他也是完全打出了统帅的气质。

其中一个年轻将官,攥紧了拳头,说道:“韩统制,对面明显是急了,我们何不与其决战!一举拿下夏州!”

韩世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骂道:“你耳朵聋了?”

“俺不是早就说过,要把堡寨修到他夏州城下,你拿咱们节帅的话当什么!”

年轻的武将,渴望册立功勋,尤其是尝到军功的甜头之后。

韩世忠骂骂咧咧的,既是骂手下,也是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违背了陈绍制定的战略。

不然他真可能换人

韩世忠熬了这么多年,才得到机会,没有人比他更珍惜。

而且潜意识里,他也觉得陈绍是对的,如果用堡寨战法,是稳胜的。

而如果去和夏州打,或许会更早地拿下夏州,但是也给了夏州敌人机会。

他们巴不得有这种机会。

韩世忠咬了咬牙,骂道:“就在这附近打,还是节帅说得对,每打一次,周围就有几个部落来投,再打段时间,夏州就成了他娘的孤城了!”

其实如今这仗打的,虽然不痛快,但是却每一次都是对夏州的折磨。

韩世忠以天时地利人和,与夏州守军周旋,寻求战机,迟滞、钳制敌人,消耗夏军锐气,积小胜为大胜,为反守为攻制造条件。

夏州城里,早就是人心惶惶,每打一次,他们的士气就会受到一次打击。

等到人心彻底崩溃的那天,或许不用攻城,他们自己就要杀官投降了。

韩世忠按了一下地图上夏州的旗子,咬着牙笑道:“这夏贼还真是难啃的骨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投降.”

西夏和大宋西军,这对打了一百多年的死敌,都知道对方有多硬.

当年永乐城,几万宋军被断水,渴死了一大半,依然没有投降。

而去年的刘法,在统安城被李察哥击败,也是率领三万人与敌人血战,到最后力竭而死。

手下几乎没有投降的。

西夏也是一样,被打疼了,就咬着牙忍着,等着打回来时候,必然是把降宋的所有人鸡犬不留的屠戮。

走出营帐,韩世忠登上瞭望台,看着不甘撤退的夏兵。

此时他的营寨内,刚打完一仗,所以一片忙碌,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匆匆来去,除了伤兵的哀嚎,几乎没有一点喧哗的声音。

有越营活动的,也都是有条不紊地验看符牌、喝问口令,每过一重营盘,守戍的士卒一丝不苟,可见韩世忠的中军大营是如何的戒备森严。

这样的所在,除非拿出远比对方更加强大的实力强行突阵,否则怎有可能破掉这横亘在无定河上的宋军主力。

这也是夏州城里,野利崇山最绝望的地方。

他所面对的对手,明明有实力跟他决战,却只想着顿刀子割肉,慢慢把他的血放干净。

这种感觉是万分憋屈的

此时,有人在瞭望楼下,大声报道:“统制,此战俘获了三百夏州兵,如何处置?”

韩世忠猛的摆手,声若绽雷:“把这些鸟俘虏的鼻子耳朵都给老子割了,放回去让他们见野利崇山,带一句话,你野利崇山好胆别走,洗干净了脖子等俺来取他首级,告诉他老子的名字,老子是大宋韩世忠!给这个西夏盖上棺材盖子的人,一定是老子!”

喊完之后,韩世忠看着那小将兴冲冲去执行,突然问身边的人道:“刚才是不是喊得太狂了?”

亲兵道:“统制说的威武霸气,俺们听着都提神。”

韩世忠嘟囔道:“要是把节帅也加上最好,就怕传到他那里,说给西夏盖棺材板的是俺,他心里不痛快,给俺穿小鞋。”

亲兵们哈哈大笑起来,都知道他是在耍笑。

以前韩世忠也喜欢跟同伴耍笑,不过那时候是苦中作乐,一般是自嘲

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是真的意气风发。

看着远处的战场,韩世忠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前不久节帅来信,教他好生训练士卒,尤其是要注重以战养战。

其实韩世忠本来的重心,都放在了夏州城上。

这个时代的围城之战,除非守城一方没有准备,以奇袭扑城,或者守卒无有斗心,很快投降,只要守方决心死守到底,又有相当守具,双方战斗素质再差不多,攻城战就注定惨死而漫长。

攻方只有用血肉,用打造出来的攻具,将城墙一点点刨开撞开,直接蚁附攻城,或用云车登城,是一种最为惨烈的战斗,往往都是攻城一方长围守军,没有数月时间,不将城内困得山穷水尽,饿桴满城,不将城中一切希望都变成绝望,一座坚城,实难攻下。

自己手下这些人马,和夏州兵的战力本事,都相差不多。

野利崇山也不是庸才,而且绝对不会投降,意志足够坚定。

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长期对垒的局面。

可是节帅的吩咐,分明是在说,他的志向不止于此。

韩世忠也不禁在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有一个很危险的想法,一直萦绕在韩世忠的心头,而且让他十分纠结。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该如何抉择?

韩世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倾向,但是他不敢直面。

每次想到这个事,他脑海中浮现的,既不是陈绍钱将他调到麾下,给他买了都头职位;

也不是陈绍和他一起泡在水中,死守横山三寨;

甚至不是陈绍带他打破盐州、宥州,功封统制,率领千军万马.

而是那年,自己嫖妓时候因为没钱,被人殴打时候。

陈绍在那时候,看自己的眼光中,竟然没有一丝的鄙夷。

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尊重。

这让韩世忠后来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陈绍,从一开始就很看重他。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给了自己舞台施展抱负。

有些事,事到临头,还很难选择么?

未必见得!

——

银州城。

朱令灵又来了。

五天他来了四次。

陈绍也有些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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