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带着裙袂潮湿的李清照走了进来,地上的木板上也留下了一串雨水脚印。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当初是新党的成员,被蔡京打压。后来蔡京再度拜相,眼看着确实是无法和他对抗,赵明诚就有了认怂的念头。
后来李清照为了救被判流放的弟弟李迒,所以把赵明诚收藏的名画送给蔡京,其实也是夫妻两个的投名状。
从那之后,他们夫妻就和蔡府有了交情。
李清照笑着说道:“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走到一半、忽然就下起来。”
赵福金上前,握着她的手对身边丫鬟道:“去给赵夫人找件深衣,就拿我的。”
丫鬟弯腰应了一声,就去找她的衣裳。
李清照解去衣衫,穿着赵福金的深衣,任由丫鬟们擦拭她的头发,笑道:“本打算去踏青游船的,这雨又来的如此凶恶,今夜看来要在你这住下了。”
“那可好。”
李清照见她闷闷不乐,说道:“刚来时候,听你们府上都管说来了西北宥州的信使?”
赵福金眼色一亮,笑道:“若是宥州来信,定然是有我的,只是还没送来。”
“你在这等一会,我自去问问。”
李清照自己和赵明诚,也是聚少离多,所以对她的寂寥感同身受,也不取笑她,只是挥手叫她快去就是。
不一会儿,赵福金郁郁而归,李清照笑道:“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捎回些西北风物来,让我瞧瞧。”
“不是五郎,是宥州的承宣使陈绍送来的书信。”
李清照惊疑道:“陈绍?”
那个小小军官,混到了承宣使的高位?
想到自己的钗子,还在他手上抵押着,李清照就有些生气。
自己回去之后,好不容易凑齐了钱,却没能买到那副《牡丹图》,钗子也没拿回来。
本以为他是跑了,原来是当大官儿去了。
两人都是深闺守活寡的,共同语言极多,吃了些酒,解衣就寝。
李清照忍不住赞叹一声,“难怪都说你是咱们大宋第一美人儿.啧,我见犹怜啊!”
赵福金嗔白了她一眼,拉过锦被掩住那婀娜的娇躯,害羞地缩进锦被,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你说咱们独守空房,他们男人家在外面,会去寻问柳么?”
李清照微微蹙眉,小声嘟囔道:“应该不会吧”
——
此时不远处,蔡京的书房,他看着西北来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蔡太师的手笔,会引起大宋天翻地覆的变化。
检查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在他的手中,定然会引来汴梁的巨变。
其实在官家这么些年的折腾下,大宋已经处在摇摇欲坠的地位上。
神宗英宗两代以用新党变法的巨大政治代价,积累出来的一些家底,都被赵佶折腾了个精光。
朝中党争剧烈,西军慢慢尾大不掉。再加上又正好碰上辽人烂得比大宋还彻底,一个更加凶残、兵甲精利的女真兴起。
在真实历史上,此刻大宋朝中,上至赵佶,下则不管是是朝中党争的哪一方,都知道需要对大宋进行一番好好的整顿了。
都门禁军,就是最需要好好整顿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过在真实历史上,蔡京没有出头,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抗住西夏,他觉得伐辽必败,便不愿意和童贯合作。
再加上那时候朝中党争实在太烈,互相牵扯后腿,女真又正逢他们民族最高光的时刻,没有给大宋留下多少时间。
在几年后的靖康年间,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眼里,禁军这个利益团体如此庞大,根据如此深厚,也不是可以轻易动的。
就算是自己挟着如此局势下,获得了官家的支持,童贯的兵马护卫。
必须要对禁军有所整理的时,那些人依然固执地以为,只要能在禁军这个利益团体里面咬下一块肉来,已经算不错的结果了。
要是真的那么容易把禁军给掀了,那大宋过去百年想对都门禁军下手最后却无功而返的多少名臣,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没想到,能毅然下场,支持自己的,竟然是千里之外定难军的陈绍。
蔡京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个人来。
陈绍
他曾经以为只是暂时挡住西夏的一个武人,用完之后,会被朝廷顺手清除掉。
念着他还算是识时务,自己或许会伸手保住他的性命,说不定还会趁机提拔他一番。
后来他发现陈绍不是普通武人,颇有见识和胆魄,于是就有了收揽之心。
实指望他作为蔡氏将来在朝堂中的一枚棋子,延续着自己的权力。
但是如今看来,他没这么简单,蔡京让自己的小儿子,在宥州要把定难军的底细摸清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及时回报与他。
但是蔡鞗去了这么久,一点也没说哪里不对劲,这也让蔡京放松了警惕。
如今看来,多半是自己那儿子,没拿自己的话当回事。
蔡京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布置的极好,但是现在想来,多半是白费工夫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儿子也好,小儿子也罢,他们不按自己的想法来,手段高明如蔡京,那也只能是徒呼奈何,束手无策。
——
蔡京的手段有些激烈,朝中有心人,此刻还能沉住气作壁上观,等待着后续事态发展。
但是身在局中之人,也就是那些禁军将门世家的人,却坐不住了。
这几日如蚁巢遇水一般纷纷出动,四处奔走不休,想要反抗。
这股势力的优势是大,劣势同样也是大。
太大了,人太多了,思想就不好统一。对于禁军将门世家而言,其实他们的想法是各色各样的。
都门禁军终究太大,在其间有利益牵扯的家族足有上百,更不用说没有家族依仗,凭仗功绩转调入都门禁军中供职,也在这个体系当中分润好处之辈,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广。
有的人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何灌要将这件事发作起来,去打什么御前官司,他们倒是乐见其成,觉得闹一闹总有好处。
自家所得平白就要让出去,比挖了他们的肉还心疼。到时候指示麾下军汉鼓噪起来,朝廷最后还不是只有抚慰?
大不了事过之后,杀几个军汉,抚平朝廷的怒火。
有的人却是认为蔡京、童贯之辈,被称为六贼,还能是什么忠臣清官了?
他们想整理禁军财计事,不就是为着自己发财么,不然他们这么起劲做什么?既然他们是为了自家发财,蔡京生财的手段大家都看在眼里,不如就迎他主事,大家一起赚!
以蔡相的手段和见识,随便整出些新名目来,说不定大家还要赚得更多些。
经过几日的改革下来,绝大多数形成都门禁军利益团体骨干们,慢慢发现一件让他们惊悚无比的事,那就是蔡京来真的,官家也是来真的!
大家最终还是达成了大体一致的意见,就是此次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既然何灌想出头代表大家,就顺着他的意思,先让何灌去闹一闹。
自己这些人,再去找蔡京聊聊,好歹谈一个价钱出来。尽量将这个事情敷衍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如此行事,倒不是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软弱,他们实力深厚,底蕴惊人。
但凡是传承多年的世家和利益团体,早就过了那种随便和人赌赛意气的阶段。对他们来说,讲究的就是安稳和不生事,就算有事,也尽量将之化解。
一切能不破脸就破脸,一个利益团体想传承得愈久,就愈在意安稳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