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茂也不是他的名字,他真名叫做孟暖,因为女真人逮住大辽官员就杀,更是极尽羞辱之能事。
凡是在大辽为官、而且没有投降的,女眷全部充为营妓,男丁全部斩杀。
所以他才给自己编了个身份,取了个假名,但是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怪就怪陈绍买的辽人太多了,总有知道应州事的,被李孝忠寻了出来,作为这次去大同的向导。
既然被揭穿了,孟暖也就不再装了,他冷冷地问道:“你待作甚?”
李孝忠说道:“孟兄,你是汉人出身,如今是应州霸主。但是女真人的作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好男儿岂能吃这个腌臜气。我定难军节帅,耗费亿万救活多少汉儿,你也知道。”
孟暖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笑道:“他能打过来么?”
“能!”李孝忠突然瞪大了眼睛,神色坚定。
孟暖看着李孝忠,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信任此人。
有的人,一眼看过去,就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令人信服。
但是孟暖也是一方枭雄,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就选择彻底倒向陈绍。
不过他愿意留一个善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有可能用的上。
因为女真鞑子,实在太不像人了,没有人愿意追随他们。
不管你是不是已经投降,只要他们看中了你的东西,上来就动手,动手就杀人,杀完人什么事都没有。
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跟着他们每日里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刀就砍过来了。
而应州这地方,你不投女真,你投谁呢?
难道为大辽效忠么?
大宋的影子都见不到。
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定难军愿意接收自己,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他们所说的会打到应州来,孟暖是不信的。
女真人不去打你们就不错了,如今这天下,有谁愿意主动进攻女真鞑子呢。
反正他定难军的手,也伸不过来,管不到自己,现在认个大哥有什么不行的。
孟暖一拍大腿,豪迈地说道:
“既然大哥如此说,俺们还有什么说得?只有尽心竭力。拼力为节帅将此间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女真鞑子虽然厉害,毕竟人少。俺们这些忠义之士为节帅聚拢麾下,和女真鞑子胜负正未可知!只要节帅真的来了,一声号令,俺愿为先锋,杀奔西京大同府而去。”
“将完颜希尹的脑袋,挂在大同府城头之上!帮节帅据有西京道,打进南京府,将女真鞑子隔断开来,逐个击破!”
“俺们还要追随节帅,杀到上京府去,杀到黄龙府去。将那帮姓完颜的,一个个从老窝里面掏出来!”
孟暖双手扶着膝盖,坐得再端正不过,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脸都涨红了。
你也不知道他是口,过过嘴瘾,还是这些日子憋屈得太狠了,把心里想了无数遍的事,大声嚷出来。
看他一副忠勤勇猛的模样,他的手下们听到这番话,人人脸色有异。
你搁这吹天日地的,糊弄鬼呢?
李孝忠却哈哈一笑,说道:“兄弟,记住你这番话就好,什么时候应州也别丢,我们真的会来的。”
“我第一眼瞧见大哥你,就觉得惺惺相惜,孟暖斗胆,想跟李大哥结为兄弟,不知道肯否赐脸。”
李孝忠笑道:“这有何不可。”
两人当即摆了香堂,义结金兰,彼此以兄弟相称。
李孝忠在应州治所,待了七八天,每日里和孟暖饮酒,然后就在应州乱逛。
孟暖看出他的用意,也懒得制止,这地方真就是叫你瞧上一万遍,该打不下来还是打不下来。
而且你定难军要是真有本事打到应州,我为什么不降?
在定难军手下,总比在女真鞑子手下好吧。
孟暖知道自家的实力,所以他是个有野心的,但是野心不大。
等到李孝忠率队离开的时候,孟暖亲自送了出来。
走出很远之后,他骑在马上,手中拿着木炭笔和一张牛皮纸,绘制着此地的地形图。
寒风呼啸,他的手指关节已经发青,但是却没有颤抖,下笔十分稳当。
每一笔下去,胸中都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行走在那些或曲折或平坦的道路上。
这天下局势,未必有一些人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没有一些人想象中那么坏。
节帅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应州,如今定难军是个什么模样,李孝忠自己最清楚!
孟暖啊孟暖。
这应州,我们怎么就来不得!
——
春暖开,旧日齐王府,如今的节帅豪宅内风景绮丽,太阳暖洋洋的一片祥和。
在这样暖烘烘的午后,陈绍忽然收到了一份礼物,是西军的老种送来的。
陈绍便叫人打开包裹,骤然眼睛一晃,原来是把明晃晃的横刀,连刀鞘都没有,一展露便反射着太阳的明光。
陈绍看着这把刀,眉心微微皱起,不太懂老种的意思。
此时外面数人求见,听说是魏礼等人,陈绍便即刻宣之入内。
进来的人有五个,魏礼和他的两个书记官、一品广源堂的王寅,还有从汴梁赶回来的崔林。
崔林因为在汴梁立了不少功劳,此时已经封了官职,但是他依然以家奴自居。
甚至回到西平府之后,仍旧留在府上做管家一样的事。
三人都是陈绍绝对的心腹,一看案上刚打开的包裹,魏礼不禁问道:“节帅,这是谁送来的?”
“老种经略相公。”
魏礼笑道:“西军从前线自行撤退,已经犯了忌,此时估计心里不太好受。”
陈绍叫大虎把刀收起来,说道:“他好不好受我不知道,反正汴梁那几位,好受不到哪里去。”
即使是再迟钝,此时也该有所警惕了。
王寅笑道:“节帅,似乎是高看他们了。”
崔林也说道:“汴梁的人,但知道醉生梦死,稍微烦恼忧心的事,便不顾一切地抛在脑后,就好像他们不去管,这些事便不存在一样。”
陈绍以己度人,这时候自己要坐在赵佶的位置上,恐怕饭都吃不进去了。
但是听崔林和王寅的意思,皇帝过得还很快乐。
这两人一个是自己在汴梁的耳目,一个是情报头子,肯定是知道一些实情的。
看来赵佶这人,确实是不着调。陈绍经过了这一年,早就不会因为大宋君臣的骚操作而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了。
他出奇地稳定。
无他,见惯了而已
王寅说道:“真正急的人,只有一个童宣帅,他最近不断派人,去和宗翰谈判,想要钱收回燕京。”
来了
最抽象的事,还是来了,钱买燕京,然后封王的童贯,就如同历史上一样,活灵活现地出来了。
有时候陈绍会想,他们可能真是天才,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
金人不交古北口,你买个燕京城来干什么?
古北口在手,他们随时都能南下,就像是你从土匪手里赎回老婆来,却把自家钥匙拱手奉上。
而且按照历史上的进展,金兵还会把这六座城池,抢掠一空,活人都没给你剩下几个。
门板都拆了带走了。
买这六座城,钱财从哪里来?说不得又要发宝钞,大宋这财计,定然是支撑不住的,等着信誉破产,物价飞涨,钱钞不值钱吧!
几人坐下之后,王寅首先说道:“节帅,西域商路已经开通,与西洲回鹘的谈判中,河西的那位萧夫人功劳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