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斩首
乾旱许久的河北大地,乌云密布。
武安城下,留下了一万多鄜延军的尸体。
全部都是战兵。
要不是岳飞冒死,带著五百多人堵住了河谷,恐怕损失还要更多。
他挡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已经让完顏宗弼失去了最佳的入场时机。
等他带著手下纵马退出战场的时候,岳飞回头一望,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损失了大概四百多弟兄。
他心情有些沉重,这都是他一手操练的兵马。
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悲伤了,女真韃子大破鄜延军,局势愈发糜烂。
正不知有多少人,肯定受此战影响,不敢再反抗,甚至会选择投降。
而更可怕的灾难,还在后面,因为刘光世东进到河东隆德府之后,在太行山西侧,徵发了五万多河东民夫。
修补道路,赶建营寨,运送輜重,从事这些军中琐碎辛苦事宜的主力,就是五万多河东民夫。
人过一万,无边无岸,更何况在这群山之中一条河谷大道上的数万民夫!
前方大败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他们依然在忙碌著。
这些河东百姓,浑身是汗,衣衫大多湿透,或者在构工建寨,或者在推著沉重的鸡公车奔走於途。
山谷內,知了尖尖的叫声,十分烦人。
带领调度这些民夫的,大多是河东隆德府的厢军中低阶武官,或地方小官吏。
他们也都穿著麻鞋短衣跟在队伍当中,同样挥汗如雨,满面风霜之色。
虽然不用推车赶马做苦工,可是每日都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要迸出血来。
这种苦差事虽然要人命,但是民夫和小吏们也都能咬牙忍受,因为隔壁磁州太惨了。
要是鄜延军能儘快把韃子驱赶出去,哪怕自己累死了,也能保护父老家人不受韃子戕害。
慢慢的,这些人发现了不对,有很多前线溃败下来的鄜延军,正在狂奔逃过太行山。
民夫们莫名地感觉到了心悸。
终於,不远处,他们一直害怕的梦魘出现了。
女真韃子的铁骑,正追杀而来,手里的兵刃上全都滴血。
女真韃子来了!而且一下就是席捲整个鄜延大军的后路!
这些女真韃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鄜延军在做什么!折家军在做什么!
在此守备的河东厢军,无不咬牙切齿,我们出生入死,为你们开路运粮。
结果这么快就败了。
带著关西腔的示警之声,在各处悽厉响动。
“韃子来了!韃子来了!”
太行山脉中,各处军寨之內,告急的金鼓声顿时响彻起来。
这样的要道之中,肯定是有军寨的,很多军寨其实已经被鄜延军接手。
没办法,他们兵强马壮,地方厢军面对这种军纪差、规模大、战力强的边军,最好是老实听话。
大宋军中械斗杀人,屡见不鲜,而且很少得到惩治。
大部分都被上级军官遮掩过去了。
虽然鄜延军渡河以来表现实在算不得好,可是毕竟还是大宋强军西军的老底子之一。
谁都知道,要是此地被切断,那四万鄜延军就没了退路,困在河北,接济断绝,军心就不可收拾,大概率就是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惊惶恐惧,也只有凭著营寨打到底!
此地不是太原,而是河东的腹心之地,承平日久。
军寨修建的十分粗疏,而且年久失修,鄜延军驻扎之后,也懒得整飭。
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营寨之中跳出许多鄜延军將,大声號令指挥。
然后就瞧见,有很多河东的厢军,已经嚇得跳下寨墙,寻路而逃。
“贼廝鸟!”
反倒是躲进来的民夫们,因为天生畏惧这些做官的,被吼声嚇得不敢后退,匆匆摸起身边的工具,也不管有没有杀伤力,颤巍巍地朝下看去。
鄜延路留下的人马,倒是一个个操持兵刃,骂著陕西俚语,准备和韃子死战。
只要有自家军將指挥,西军还是敢战的。
韃子骑兵越来越近,眾人眼看著溃兵被他们追杀,还有那倒霉的民夫,面对这种骑兵根本没法抵抗。
大家只能四散而逃,然后被无情收割,运气好的滚到山林冲,或许能留一条小命。
还有女真韃子在马背上弯弓射箭,又准又狠,哀嚎声瀰漫整个山谷。
有人逃走,就有人挺身而出,几千年来面对异族入侵,中原大地一向如此。
有些隨军而来的官吏、民夫,也有一些拿起武器,抱起石头,准备迎敌。
此时,有不少军將模样的人物,在袍泽们大声號召组织士卒依託营寨而战的同时,却在夺路而逃!
这些军將或者是將门子弟,自小养尊处优,秉承祖父余荫得了军中差遣。
但临危局,就显出衙內本色,半点也想不到持戈而战,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们过得太舒服了,捨不得死,也捨不得在这拼命。
如此多的大人物临阵而走,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营寨顿时就告崩溃。
多少民夫哭喊奔走,在营中互相践踏,互相爭路,绝望呼喊之声,响彻云霄!
山谷之內,各色人物,各种性格,各种举动.
乱作一团!
一名持枪站在寨墙上的西军武官,看著这般景象,狠狠地唾了一口:“直娘贼,有死而已,逃甚鸟逃?丟了这里,东面四万弟兄怎么办?”
可他的喝骂之声,给淹没在这样的慌乱崩溃的景象当中,又有几人听得见?那些弃军而走的傢伙,就算听见了,难道就会稍稍停顿不成?
那军將喝骂之后,只是仰天长嘆一声:“小刘!刘光世!你带的好兵啊!”
老刘打仗很差,是西军中公认的最不能战的將主,但是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鄜延军的。
生活也算奢侈,但是和其他西军將门差不多,没有小刘这么夸张。
自从刘延庆伐辽失利,刘光世掌军以来,威福自专,剋扣军餉以自奉奢华,且生性不亲士卒。
他连装都懒得装,和士卒们在一起时候,经常捂著口鼻,匆匆而过。
好像是生怕被臭味熏到。
这次行军,更是把他这种视士卒如牛马草芥的心,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一路上酒池肉林,歌舞纵乐,手下士卒却饿著肚子行军。
朝廷没有亏待西军,如今朝廷很是倚重他们,军餉源源不断运到,都被层层剋扣了下来。
他刘光世可能是喝兵血习惯了,没拿这些廝杀汉当人看,根本就不藏著掖著。
西军士卒確实都知道上官喝兵血,也知道这是整个西军的传统。
但是你遮掩一下,大家捏著鼻子就当不知道,你这么明目张胆,谁受得了?
统帅如此作为,军心自然就是一盘散沙。而女真韃子也的確出奇的强悍,稍微用了个诱敌之计,然后出其不意地杀出,就让刘光世兵败如山倒。
那军將操起一桿长矛,大步挤开人潮向寨墙下走去。
“直娘贼,刘光世无能,咱们却不能丟了西军的脸面。”
崩溃逃散的人潮当中,总有零星关西男儿逆流而进,涌上寨前。
下面的杀戮还在进行,女真韃子追著追著,终於到了寨墙上射程之內。
但是他们的箭,將將射到,根本无法破开韃子的甲冑。
寨子里的人,看著那乌泱泱的女真骑兵,都有些绝望。
这时候选择抵抗的,其实都是抱了必死之心。
逃跑的人群中,赵善事保安军豪门赵氏的子弟,他们也是西北豪族,却不是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