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着奏报,时不时就要来到木图前,查询奏报上的军情对应的位置。
“两股鞑虏,已经合兵一处,现如长蛇,置于河间到雄州一带。此刻正是在白沟河行会战之机,我看就要趁热打!鞑子畏惧酷热,尤其是身披重甲的鞑子,要用弓弩多的优势,消耗袭扰敌人。
“宗望所部,要不就在这里决战,要不就滚出河北。到时候咱们就追到燕地,收复故土的同时,再歼灭鞑子主力。”
陈绍皱眉道:“最好是拦在河北打。”
种师道这时候也很快投入到这种氛围中,脑中似乎浮现出千军万马,他插话道:“宗翰所部好拦,已经被骑兵黏住;宗望部要是想撤,我们的人马拦不住,除非是郭药师出手。”
陈绍马上道:“派人去联络!什么仇什么怨都可以搁置一下,问一问他有什么条件。”
很快,他又说道:“无非是派人问问,不成也就浪费点唾沫,若是成了,大有好处。”
郭药师会不会拦截宗望,还真很难说,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而且如今的局势十分混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种师道此时已经完全投入进来,他站起来,扶着桌案道:“自凡是一场战事,战术上的布置也许会繁琐,但是真到战略上,往往都很简单。
特别对于野战而言,其实就两种选择,战或者是不战!”
“但凡不战,就是要深沟高垒,消磨敌人锐气,等待机会。但凡是战,就是选准时机,迫使敌人在不利状况下会战。
现在宗翰所部在路上被堵住之后,已经居于两面受敌的不利态势,正是良好的会战时机!”
“至于宗望,问郭药师的同时,应该做郭药师不参与的打算,最好是在宗翰处打出点战果来,迫使宗望来救。”
陈绍点头。
在节堂之中,一群人又开始细细商议,各路兵马的战斗力如何,军力如何调配使用,辎重物资如何运补诸般事宜。
具体到这些事上,就变得繁琐麻烦了起来。
每一场会战,背后都是无数繁杂细密的准备工作支撑起来的。但为统帅,必须事事留意,事事都要布置完善。
众人一口气商议了两三个时辰,期间只是匆忙聚在一起吃了点东西,茶水点心什么的,倒是一应俱全。
饿了的人,可以随手拿起充饥。
眼看天色都渐渐黑了下来,才算是草草有个眉目。
幕僚、书记们就要连夜将这些决策形成文书军令,一处处的颁发下去。
在代王府中,聚集了几百个传令兵,随时待命,往来于各地之间。
李唐臣、张孝纯等河东重要人物,也会时不时越过太行山,去河北走一圈,然后再回来。
防线需要巡视,兵力需要调整,指挥体系需要梳理。作为方面统帅和幕府机宜,地位权势足够高,承担的责任也同样之重!
每个人都屏住一口气,来不及有片刻放松,一门心思要打赢此战。
等到种师道从代王府出来,坐上马车之后,他好像才从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坐在马车上,种师道若有所思。
经过这几日的参与,他觉得这场仗虽然还没有打,但是定难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哪怕是有局部的失利,他们最终也会赢,只是赢多少的问题。
不会有人能战胜他们.
除非鞑子真就如传闻中那般,刀枪不入,满万不可敌。
种师道打了五十年仗,哪有刀枪不入,不可战胜的军队!
不过是战败者聊以自慰的夸张罢了。
他叹了口气,想起正在前线的小种,于心中默念道:端孺啊,你也没在这种阵营中打过仗吧,你去前线第一天,就该知道我的苦心了.
不是我没有忠宋之心,只是天命来了,天命不可违
岂是你我之辈,能够逆转对抗的。
等人散去之后,陈绍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放下节堂之中那些堆积如山要看的文报军情节略,迈步往内宅走去,抬头看着星光点点,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在内宅前,和大虎等人分离,来到一个庭院内。
里面灯火摇曳,见陈绍推门进来,马上就有几个丫鬟上前服侍他更衣。
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李师师垂下睫毛:“吃了么?”
“还没呢。”
李师师赶紧吩咐去准备一些酒菜来。
她没有劝一句,说什么让陈绍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因为李师师知道,小郎君要竞雄天下,就得生死不怨。自己这辈子既然随了他,自然也是如此。
他要做的事,命都要豁上,哪会在这个时候,舍不得他辛劳。
心疼归心疼,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然后尽可能地帮着他,调理好身子了。
陈绍笑道:“人说过午不食,我这也稍微吃点就行。”
李师师只是笑,没有搭话,陈绍知道自己那点医理,根本没法和她比。
这是懒得跟自己指正了。
他也是过上了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管师师准备什么,自己只管吃就是了。
因为有了身孕,李师师如今不能亲自服侍他,便要来几个健壮的丫鬟,指使丫鬟给他备热水沐浴。
等到她换了身衣裳,再走过来的时候,发现陈绍已经倚在木桶上睡了过去。
额头上贴着一个皂巾,鼻腔有轻微的鼾声。
——
在同样的夜空下,残破的安肃城中,无数火把闪耀。
一队队女真军马肃然站立,血腥之气随着夜风送来,将原来大宋河北安肃军治所所在,变成了仿佛无数恶鬼林立的地狱一般。
作为以前宋辽边境的安肃城,夯土城墙很完整,城垛战楼等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
引易水而入的护城壕沟,比一般城池的要更深、更宽。
毕竟当年这里是抵抗契丹的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