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两百万块。瓦片,两百万块。石灰,三十万斤。河沙,五十万斤,劫灰十万斤。
……”
后面还有一大堆零散物件,比如各色药物、铁器、工具、耕牛、骡马等等。
单子上洋洋洒洒上千字,简直可以说事无巨细。
十次呼吸的时间,胡老爷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的眼睛在那些离谱至极的数字间反复跳跃。
两万石?“万”?
两百万块?“百万”?
胡老爷第一反应根本不是震惊,他以为周秀才定是写错了。
抬眼一看,周秀才淡定喝茶。
白浪仔目光冷冷射来,桌上不知何时,已拍了一把匕首。
胡老爷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你们,你们,这……”
周秀才淡然道:“怎么?”
胡老爷顿时醍醐灌顶,明白了二人身份。
什么闽北海商,什么家道中落,什么宗族保荐,什么户籍路引,全是假的!
这二人是海寇!
不,不止如此,敢明目张胆的采买这些东西,已不是海寇了,这是要造反,是海逆!
“我要……”
胡老爷脸上已全无血色,囫囵话都说不出。
他想说“要告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胡老爷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白东主驾船如此招摇,为什么要选在澄海县靠港,为什么要这么低价格的价格帮他运货,为什么答应给他一万两银子的定钱。
胡府已被牢牢绑死了。
说这二人是海逆,他自己摘得干净吗?
自责、悔恨、不甘、恐惧、愤恨。
胡老爷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整整半炷香的时间,胡老爷坐在主位上一句话没说,如遭雷劈。
周秀才也不出言打断,怡然品茶。
胡老爷沉默之久,连胡府管家,都觉察到了异常,他担忧的看了胡老爷许久,实在忍不住轻声提醒:“老爷?”
听了这声招呼,胡老爷回魂,他手指颤抖,将清单迭好,放入怀中,颤声笑道:“好说。”
胡老爷擦了擦汗,举杯将茶水牛饮而尽,颤声道:“请二位东主书房一叙。”
“也好。”周秀才放下茶盏。
一路穿过连廊水榭,到了胡府书房。
胡老爷遣散下人,派管家心腹守好大门,他自己关上书房门。
“噗通!”
胡老爷重重跪下,求道:“二位爷,我给你们跪下了!是我有眼无珠,求二位爷饶了我吧!”
周秀才连忙上去搀扶:“胡东主,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胡老爷死活不起身,作势还要磕头。
白浪仔一拍桌子,寒声道:“起来!”
胡老爷腾的站起身子。
白浪仔:“站着回话!”
胡老爷求饶似的看向周秀才,从怀中取出那清单,哀求道:“小人家中三代单传,人丁稀薄,勉力靠织丝绸维持生计,在澄海县算不上大户,在整个潮州府,更是不足为道,二位爷饶了我吧。”
周秀才不接,去书桌前坐下,好整以暇道:“胡府的情况,我们早知道了,我们可是精挑细选才选中的你。七弟,把好处给他看看。”
白浪仔听了招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将之打开,里面装满了龙眼核大小的上品南珠。
胡老爷只扫过一眼,眼神便被吸住了。
“这些还只是定钱,之前的一万两银子也不用退。”周秀才道,“单子上一应物件,我们都给钱,而且高于市价两成,胡府有得赚,放心。”
“不是因为银子……单子上的东西,我这小门户,根本买不到啊”胡老爷苦着脸道,“不说别的,仅就一条,三千斤桐油,这东西管的严苛,若无明确用途,私人囤积,形同谋反。”
周秀才道:“借口早帮你想好了,澄海县皆知你做海贸,赚了银子,新建一座大府邸就是。”
“啊?”
“这府邸建在城外,占地足够大,四周砌高墙,这样你就有借口买大量的青砖、瓦片、石灰、桐油、河沙了。”
“啊?”胡老爷目瞪口呆。
“反正府邸在郊外,施工情况有高墙挡着,别人也看不到,你每个月囤积一批物料,月底运到马耳澳去。”
胡老爷嘴巴已合不上了,才明白白东主行船招摇,居然还有第二层用意。
“那稻米、小麦……”
“你既暴富,自然要做好事,回馈乡里,开办社仓、义仓就是。”
“这?”胡老爷无语凝噎。
所谓“社仓”、“义仓”,就是民间开办的,公益性质的粮仓,旨在平籴粮价、赈济灾民之用。
此制由嘉靖年始设,嘉靖八年,经兵部左侍郎王廷相提议在全国推广。
大明自正德年间起,就一直有旌表义民的政策,即鼓励老百姓投身公益,搞备荒救灾的自救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