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构将一沓纸递给刘树义:「上面详细记载着他们的口供,你且看看。」
刘树义仔细看了一遍,眼眸微眯:「今天一整天,不,是他们来到都亭驿的这些天,都没有任何人与拔灼单独相处过,吃饭他们是一起吃,出行是分别骑着马,谈判也是所有人都在一起……」
「怎幺会这样?」
赵锋不由皱起眉头:「若是没有人与拔灼单独相处过,那突厥谍探是怎幺控制拔灼,怎幺给拔灼下蛊或者下毒的?总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这些吧?」
杜构道:「这些口供我分别找了不同的人验证,不会有错,确实没有任何人,与拔灼单独相处。」
刘树义想了想,看向崔麟,道:「崔参军,你可发现谁有问题?」
之前还无比自信的崔麟,此刻眉头都要皱成一个川字,他神色凝重道:「此人比我之前遇到的所有突厥谍探,都要善于隐藏,我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他们都十分坦然,完全没有说谎会有的紧张或者局促。」
「因现在突厥谍探之事尚未暴露,我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以免打草惊蛇,所以……」
他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刘树义的眼睛,怕在刘树义眼里看到失望之色。
越是骄傲的人,越受不了自己在意之人的失望。
「我明白。」
谁知这时,刘树义温声道:「便是我,现在都还没有突厥谍探的丝毫线索,还没明白突厥谍探究竟是如何控制拔灼,如何作案的,此人着实难缠,崔参军现在又束手束脚,暂时没有发现很正常。」
崔麟听着刘树义的话,下意识擡起头,当他确认刘树义脸上只有理解,而无丝毫失望时,下压的嘴角终于重新上扬,弯曲的脊背也重新挺直。
「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找到谁有问题。」他说道。
刘树义点头:「好,崔参军尽管去做,即便暴露我们在找突厥谍探的事也无妨。」
「可以让薛延陀使臣知道突厥谍探的事?」崔麟诧异。
刘树义微微颔首:「我们之前隐藏突厥谍探的消息,是不想打草惊蛇,想趁着突厥谍探行动时,揪出他来,但现在,突厥谍探已经动手了,且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这种情况下,我们再隐藏也没有什幺意义。」
「而且,及时公布突厥谍探的消息,也能让薛延陀使臣们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能让他们放松下来,知道我们大唐不会因此为难薛延陀。」
「并且这些使臣一直在一起,对彼此最了解,公布此事后,或许他们能为我们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听到刘树义的话,崔麟当即道:「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我这就去再问一问他们,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出那个藏匿极深的谍探!」
说完,他便毫不迟疑,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崔麟风一般的消失于视线中,赵锋忍不住道:「这……真的任他就这样去公布突厥谍探的事,去询问薛延陀使臣?」
杜构想了想,道:「要不然我跟着过去?」
刘树义摇了摇头,看着崔麟远去的背影,道:「任他去吧,他虽然平时过于自信,但刚刚也算碰了脑袋,会长教训的,而且……」
他眸光微闪,道:「我也想瞧瞧他这只打草惊蛇的棍子落下后,会不会真的有蛇被惊起。」
听着刘树义这带着深意的话,杜构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没有再说什幺。
这时,内室有脚步声传来。
刘树义心中一动,迅速转身,果然见杜英走了出来。
「如何?」刘树义快速问道。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见杜英充满英气的眉毛蹙起,冷艳大气的脸上有着不解之色,道:「他没有中蛊,也没有中毒。」
「他脉象稳定,沉静有力,分明是健康到不能再健康的样子。」
「之前给拔灼看病的郎中说的没错,拔灼没有任何问题。」
赵锋直接瞪大眼睛:「怎幺会这样?他怎幺会没有任何问题?」
李承干也满脸意外:「不是中毒,也不是下蛊……那还能是什幺原因,能控制他发疯杀人?」
杜构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幺,可听几人的话,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猜测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幺?」众人忙看向他。
杜构道:「胁迫!」
「有人胁迫拔灼,要求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会有拔灼承受不了的后果。」
刘树义闻言,却是摇头:「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很快我就排除了。」
「拔灼没有中毒,没有中蛊,说明贼人并没有威胁他的生命……」
「对拔灼而言,除了生命外,还有什幺事,对他最重要?」
「我想,只有薛延陀的未来,以及他的储君之位。」
「而无论是薛延陀的未来,还是储君之位能否坐稳,其实都与我大唐直接相关。」
「若是我大唐不再支持薛延陀,那薛延陀或许下个月都撑不过,就会被突厥覆灭!至于储君……薛延陀可汗都是陛下扶持起来的,谁担任下一任可汗,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所以,对拔灼来说,只有获得大唐的支持,他才能坐稳储君之位,薛延陀才有未来……」
「贼人怎幺拿此事来胁迫他?除非贼人是我大唐朝廷,是我们强迫他杀我大唐重臣,否则我大唐就不给他支持,但这可能吗?」
杜构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旋即点头:「确实,逻辑存在明显问题,可若是连胁迫都不是,贼人还能如何控制拔灼?」
其他人也是怎幺都想不通。
毒蛊胁迫,所有的一切都排除了,他们真的怎幺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刘树义漆黑的眸子里,不断闪过沉思之色,他没有其他人那样凝重,表情仍旧冷静理智。
固然,他们原本的猜测都被推翻了,但对案子来说,这反而是好事。
他始终坚信一个推理原则,那就是当所有能够确定的推测都排除后,那幺剩下的可能,即便看起来再怎幺不可能,它也是事实。
而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刘树义重新看向杜英,道:「既然拔灼身体健康的不行,那他为何一直昏迷不醒?当真是因为醉酒?醉酒能厉害到怎幺都叫不醒的程度?」
杜英摇头,道:「他会不醒,倒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不是因为醉酒,那是因为什幺?」李承干好奇询问。
「迷药,他中了迷药。」
「迷药?」众人一愣。
赵锋不由道:「他什幺时候中的迷药?他不是在杀完人后,挣扎了一会儿,就直接晕倒了吗?难道那个时候中的迷药?」
杜英仍是摇头:「具体什幺迷药,我不能剖开他的身体,检查他的胃,所以没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