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所有的中下层,都无法让冯木的手下招供。
而沐平等高层一出手,那些原本嘴硬的厉害的将士,就仿佛看到了天敌,再也不坚持……
一个两个倒也正常,可所有人都如此……
刘树义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他看着卷宗上的供词,忽地呵了一声。
意味深长道:「真不愧是三司的高层,本事就是比下面的人厉害。」
邓慎低着头,不敢附和刘树义的话。
刘树义看了邓慎一眼,继续道:「你可见过冯木?」
邓慎摇头:「没有,冯木因是押送饷银大军的最高将领,自被抓起来后,就只由沐寺卿他们几人负责,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只负责普通将士。」
「也就是说,从冯木被抓,到你们发现冯木就是偷盗者,以及最后冯木被斩首……整个过程,你们普通官员,都没机会与冯木接触?」
邓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冯木最后被斩首时,我们见到了冯木,但冯木只是喊冤,只是喊不公,只是喊……」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降低,道:「只是喊太上皇眼瞎,看不出忠奸善恶。」
随着邓慎的讲述,刘树义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菜市口,行刑台上。
上百人被强迫跪在地上,刽子手的屠刀高高举起,沐平等三司大官冷冷看着冯木等人,义正言辞的痛斥着冯木等人的累累罪行,将他们骂的体无完肤。
而冯木等人,有人绝望,有人悲愤,有人不甘,有人如冯木一样破口大骂。
可最终,所有的声音,随着那一声「斩」,全部消失。
上百颗头颅高高飞起,滚落在地,于鲜血之中,瞪着眼睛,不甘的看着皇宫的方向,死不瞑目。
看着这些死不瞑目的头颅,邓慎等普通官吏摇头感慨,沐平等立功之人则笑语相庆,谈论着今夜要去哪个酒楼或者青楼庆贺。
而冯木等人那最后的喊冤,最终,也无一人在意。
刘树义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心间的思绪,他重新看向邓慎:「卷宗缺少一些细节,你在书写时,是不知道这些细节,还是自己粗心大意,给遗忘了?」
接着,刘树义就将自己发现的几个问题,一一指出。
邓慎心中一紧,连忙道:「下官在大理寺多年,岂会犯下这等粗心之错?」
「实因下官书写时,不知具体情况,下官也曾询问过任少卿,他为何会突然发现冯木的行踪有问题,可任少卿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冯木的行踪有大问题,他让下官只需写出结果便可。」
「还有冯木收买那些将士的事,当时三司已经派人去找,可只找到些许,还有很多人藏匿的钱财都没有找到,而太上皇给的截止日期已经到了,沐寺卿等人商议后,认为找到一些,便可确认那些将士所言,可直接结案。」
「不过沐寺卿告诉我,说书写卷宗时,可将这一部分空下,待以后若找全了冯木收买将士的全部钱财,再补上便可。」
刘树义皱了下眉,按魏谦所说,任兴是因为自己的经历,他亲眼见到过冯木,所以判断出冯木行踪有问题的。
这对任兴来说,并不算什幺大事,他为何不如实告知邓慎?反而让邓慎略过那些?
还有收买将士的结果……
他向邓慎道:「后来你们可曾找到那些钱财?」
邓慎摇头:「此案结束后,下官就回到正常的公务之中,未曾再关注饷银案的后续,不清楚是否找到。」
「不过……」
他偷偷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卷宗,道:「若是卷宗没有补上这些细节,可能没有找到吧,否则沐寺卿应会安排人补上的。」
刘树义眼眸眯起,眸中精芒闪烁。
邓慎的话,与魏谦的话,在此刻,终于有了不同。
魏谦说,后来找到了那些钱财,可因为案子已经结束,卷宗已经归档,所以没有记录到卷宗上。
可邓慎却说,沐平让他专门空下,还说如果找到,再补全……而最后,也没有补上。
如果真的如魏谦所言,钱财找到了,沐平就应该补上。
所以……
魏谦的话,与沐平的行为,出现了矛盾!
那……谁有问题?
或者说……都有问题?
刘树义指尖轻轻划过卷宗,沉吟些许,道:「你与我兄长可相熟?」
邓慎道:「同为大理寺同僚,自是相熟。」
「我兄长在案子里的表现,你觉得如何?」
「英明睿智,若无刘评事,可能根本无法找到冯木与杨文干之间的罪证,无法确认他的动机。」
刘树义深深看着邓慎,声音加重:「说实话!」
邓慎脸色一变,连忙道:「下官此言发自内心,并未因刘郎中的缘故奉承刘评事。」
「刘评事为人沉稳,思维敏捷,在大理寺处理案件时,往往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细节,下官有幸与刘评事多次配合,所以对刘评事的本事最为清楚。」
「故此刘评事在饷银案里的表现,下官认为十分正常,这就是刘评事该有的表现。」
刘树义没想到邓慎对刘树忠的评价如此之高。
而邓慎刚刚解释时,语调急促,逻辑却不混乱,且无丝毫说谎的细微动作与反应……如果他不是厉害到能够瞒过自己的双眼,就是说的心里话。
所以,邓慎认为,刘树忠就该发现暗格……可刘树忠却不愿让家人知道这件事,难道刘树忠的问题,不是因为那暗格有问题,而是其他……
刘树义想了想,道:「若让你评价任少卿在饷银案里的表现,你会如何评价?」
「这……」
邓慎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刘树义双眼便锐利的盯着他,声音低沉:「我想我不需要再告诉你一次,你说谎的后果。」
邓慎心中一颤,本就佝偻的背脊弯的更深。
他忙道:「下官觉得,任少卿的表现,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用刘树义追问,邓慎便主动解释道:「任少卿能够成为大理寺正,自然不会是酒囊饭袋,可他真正的本事,不在查案上,至少下官没有发现他在查案上有什幺出色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