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一幅肃然的模样。
“《资治通鉴》有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纵使张士元乃臣之子,臣亦不得不直言。
朝堂理政,断然不可太过偏颇,新学之理固然别开生面,可却也有其弊,儒学礼义或有墨守陈规,历经世检验却也不乏可取之处。
治国之道,取百家之长,契天下之实情,因时顺势而调,方为长治久安之根本啊。”
万历皇帝眯起眼睛,审视着张居正,最后方才点点头说道。
“元辅乃是肺腑之言。”
“嘶~哈~”
张简修身上的包袱行李尚且还没脱下,身上还沾染着雪水,可却不管不顾,抱着一大盆米饭,对着面前的红油油的菜色疯狂下筷。
再夹起一块沾染红油的牛肉片,张简修吹了两口,便径直送入口中,就着一口米饭,整个人几乎都要灵魂出窍了一般。
干完半碗饭,张简修吃得满嘴油渍,这才放在碗筷靠着椅子,双腿伸开,十分感慨地说道。
“吃遍天南海北,还得是咱们西山的饭食,士元你从何想到得那么多想法,这水煮牛肉简直是人间美味啊~皇帝来了也不换~”
“皇帝还真在咱们西山。”张允修夹起盆里面红油油的豆芽,比起牛肉,这里头的素菜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张简修险些从桌子上摔下去,连忙说道。
“陛下在此?那我等在此独自吃上这水煮牛肉,岂不是有些不敬,要不要前去禀告一番?”
他指了指外头,显然心情很好。
“此番功绩,不亚于杀敌立功!”
张允修则是无所谓地说道:“自有爹爹前去应付,皇帝终究是皇帝,跟咱们并非凡夫俗子乃是大不相同,这等人间粗俗之物,岂能污了万金之躯?”
张简修忍俊不禁:“士元,你这话可是有些酸腐味。”
张允修用筷子指了指这一大盘水煮牛肉说道。
“治国便犹如这烹煮牛肉之道,万万不可用蛮劲,乃是要以精巧之刀功切成薄片,以酱料腌制一番,再辅佐以姜、蒜、椒、葱段等料。
红油乃是此菜之灵魂,断然不可有半点马虎。
红油之香气,骨汤之鲜美,在浇淋以红油,方能得此美味。”
他摇头晃脑的样子。
“此菜看起来简单,可最为关键的便是原料之新鲜,还有前期之准备处理,耐心细心乃是最为重要之事。”
张简修缩了缩脑袋说道:“士元,哥哥我听不太懂,但是觉得有点害怕。”
他看着那油渍发亮的牛肉,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下口了。
张允修则是笑着说道:“此牛生前勇猛无比,时常四处伤人,可农户离不开耕牛,自然是保其一时之安定。”
他悠悠然的样子。
“可若有朝一日,农户不再需要耕田,亦或是有了新牛,这一匹四处伤人之牛,自然将沦为盘中餐。”
听闻此言,坐在一旁的张简修整个人都愣住了,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咕咚一下,将一口饭咽了下去颇为恐惧地说道。
“士元,今后这牛肉,咱们还是别吃了。”
周应宾带着国子监的一干监生,在西山村里头四处探寻。
一开始他们还有几分国子监的傲气,对于西山百姓颇有些轻视。
可后面西山百姓便教他们做人了,若是有闹事的监生,立马便会有乡勇前来问话。
西山数万百姓们,还是照着从前在安平军里头的安排,有着伍、什、队的编制,平时参与生产也是照着这个队伍来。
一旦遇到什么事情,这些百姓便会瞬间集结起来。
好几个意图闹事的监生,皆是被看似好欺负的百姓通通抓获,交给了闻风而来的锦衣卫。
到了锦衣卫那里,想来下场不会太好。
“这张士元实在是欺人太甚!我等饥饿难耐,几位同窗想要买些饭食来吃,这些西山刁民竟不愿卖,稍稍起了一点冲突,他们便仗着人多势众颠倒黑白!”
周应宾咬牙切齿地模样。
“我要告上朝廷,好好参他一本,难道这西山便不讲王法了么!”
一旁的监生忍不住劝慰说道:“嘉甫兄,你便少说一点吧,这里可都是锦衣卫,先前那事确实是几位同窗不对.”
另外一名监生苦着脸说道:“周嘉甫是你撺掇着咱们四处游荡,西山本有人引导咱们,你偏偏不愿听人家的,这下好了,西山天寒地冻,我等又饥肠辘辘,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一时间,监生们变得越发低落起来。
一方面在这西山所见所闻,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看到的那等困苦不堪人间惨剧,相反那些百姓个个皆是富足。
另外一方面,这该死的西山村竟然没有设酒楼、饭馆,他们想要用银钱买些饭食都不成。
周应宾则是嘴角一扯:“我竟带各位同窗来,自然是早有准备。”
他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据我所知,这西山乃是有饭堂的,想来我西山百姓要不然便是在家中开伙,要不然便是去饭堂吃饭。”
监生们不由得有些恼怒:“你明明知晓此时,此刻快要过了午时,想要饿死我们不成?”
周应宾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等岂能轻易向那张士元低头?受他的恩惠?”
他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