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怕苦。”马皇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比起先生千里迢迢来应天,
这点苦算什么。你救了本宫,以后就是本宫的恩人。”
马天心头一暖,取出纱布柔声道:“娘娘伤口要避开沾水。若觉得痒,可用薄荷油轻按。”
“是这样吗?”她学著马天的动作。
“娘娘学得很快。“马天取出个瓷瓶,“这是雪蛤膏,睡前涂在痘疝上。”
马皇后接过,面色真诚:“待本宫病好了,再重谢先生。”
马天心头微动,感觉马皇后太有亲和力了,轻声道:“能照料娘娘,已是草民福分。”
说著,他指著药箱里几个瓷瓶细细交代。
马皇后笑著打断:“你再说慢些。”
她取来纸笔,竟亲自记录。
“最要紧的是,娘娘万不可劳神。”马天不自觉放柔声音,像对家中长辈般叮嘱,“方才见案头奏摺堆积,娘娘平日里定是耗费心神。”
“听你的。”皇后破天荒的乖乖点头,“先生这几日都在么?”
“自然在。”马天摊手一笑,“治不好娘娘,太子殿下可不会让我走。”
马皇后会心一笑。
暮色四合时,坤寧宫西侧小阁楼亮起暖黄灯火。
马天夹起一筷子御膳房送来的清炒时蔬,咂摸著嘴道:“都说天子吃龙肝凤髓,这御膳房的菜也一般啊。”
戴思恭执壶斟满桂酿,白须隨笑意飘动:“马老弟有所不知。自娘娘入主中宫,说『百姓啃树皮时,宫里吃荤腥要折寿的!』,所以宫中膳食,其实与百姓家差不多,记得洪武三年大旱,娘娘带著宫妃们日食一餐,省下的粮食装了三十车送往凤阳。”
窗外竹影婆娑,马天听得入神:“娘娘这般心系黎民?”
“何止啊!”戴思恭继续道,“去年陛下要严惩户部贪墨案牵连的五百吏员,娘娘当夜就闯进乾清宫。我亲眼见娘娘指著陛下说『重八!你杀尽读书人,是要让標儿將来当光杆皇帝吗?』”
马天一边听戴思恭说马皇后,一边吃菜,
他想起史书上对马皇后的记载。
母仪天下,慈德昭彰。
当年朱元璋被郭子兴囚禁断食,她怀揣刚出炉的饼奔过森严守卫,胸前烫出大片伤。多年后朱元璋对群臣泣告:“此朕之芜萎豆粥、滤沱麦饭!”
深宫烛火下,她將两宋贤后事跡编成册子教导妃嬪。史官惊嘆明朝皇后多贤良,外戚鲜少乱政,却不知源头在她灯下熬红的双眼。
她多次救大臣。
因为牵扯胡惟庸案,皇帝要杀太子的老师宋濂。是她撤去御膳素衣跪諫:“民家尚尊师,况天子乎?”
史书上,最厚重的记载,是马皇后逝前后。
朱元璋见她不好,迁怒太医。
马皇后死前还劝諫:“生死有命,倘服药不效,罪及医生,转增妾过。”
满殿御医伏地战慄。
他们知道,皇后以绝药明志,实为斩断帝王暴怒时可能挥下的屠刀。
皇后最后的遗言,也是:“愿陛下求贤纳諫,愿子孙贤能,臣民安泰。”
出殯那天,史载“百姓倾城而出,彼下泉,悠悠苍天”的歌谣席捲长街。
帝慟哭,不復立后!
“娘娘这辈子,没享著福。”他收回思绪。
戴思恭也附和著长嘆一声:“娘娘不仅操持后宫,还心怀百姓,哪里受灾了,哪里有瘟疫了,
她都从內帑拨钱。”